星期六早上,楚天齐得稍晚一些,等他洗漱完毕,已经将近上午九点了。
    走出里屋,楚天齐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到椅子上,而是直接向门口走去。来在门旁,打开上面插销,向怀里一拉,屋门应声而开。
    “忽”的一下,一个“重物”向屋里倒来。
    什么东西,楚天齐下意识向旁边一闪。
    “重物”虽然栽歪了一下,但却没有摔到,而是适时攀住了门扇,压的门扇“咣”一下砸到墙壁上。
    此时,楚天齐也已看清了“重物”,重物并非物,而是人,一个头发稀疏的矮个子男人。男人的凸脑门上汗津津的,显然刚才吓的不轻。
    其实楚天齐也被吓了一跳,当时没防住门外有人,更没防住会有人撞进屋子。待他看到人后,又不禁有些后怕,后怕此人摔倒在地,摔出个好歹。若是那样的话,就真是没事找事了,幸好并没事。
    矮个男子一龇牙:“嘿嘿,县长您在啊?我早就来了,既担心您已经出去,又怕打扰您休息,就在门口等着了。不曾想,靠在门上还眯乎着了,没防住……县长,没惊您吧?”
    “穆局长,你怎么在这儿?”楚天齐沉声道,“莫非想趁着周末没人,进屋里拿点什么?”
    此人正是县财政局长穆学军。穆学军陪着笑脸:“县长,您真会说笑,我怎么能干那事?”
    楚天齐“哼”了一声:“是呀,手里握着好几亿,应该也不缺钱吧?”
    “那是……不,不……虽然我这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手不毛,不是自己的东西绝对不拿,这是我一惯的原则。”说话间,穆学军脸上满布正义之色。
    楚天齐换了话题:“你什么意思?大周末的堵在我门口?”
    “县长,我来向您汇报工作。”穆学军忙道。
    “周末不办公。”甩出此话,楚天齐转身就走。
    穆学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并没有走出屋子,而是关上屋门,跟了过去。
    楚天齐直接进了里屋,“咣”的一声摔上套间门。
    穆学军身上一震,急忙收住前倾的身体,愕然立在当地。虽然面前屋门近在咫尺,虽然并未完全关严,但他却不敢上前去推。
    五分钟,
    十分钟,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楚天齐还没有出来,也没有发声,好似根本就没有出来的意思。
    穆学军额头汗珠更多,也更密了。这固然和小短腿不堪大“将军肚”的压迫有关,更是内心极度煎熬所致。
    难道自己就一直等下去,要等到何时才算结局?不等吗?能不等吗?可……诶,穆学军忽然眼前一亮:虽然你不出来,可也不影响你听呀。
    拿定主意,穆学军再次温习酝酿了一下,发出声音:“县长,前几天政府要使用那笔民政部拨款,正赶上我出差、看病,副职们也没向我汇报,他们还死搬教条等着审批,就把事给耽误了。我回来后才听说这事,可把我气坏了,把他们好一顿狠批,立即责成相关科室拨付。我查了一下一季度的报表,还有几笔费用没有按时拨付,也一并处理了。哎,身为财政局长,没有及时发现下属部门不作为,这是我的失职,肯请县长批评教育。”说到这里,穆学军停了下来。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响动,不但没人说话,连一声咳嗽也没有。
    抿了抿嘴唇,穆学军又说了来:“县长 ,我要向您汇报一下思想。我是一名土生土长的安平县干部,多年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既对这里充满感情,也难免有一定的排外情结。在您来了以后,我虽对您的高尚人品非常崇拜,也对您的卓越领导力很是佩服,但却也与您划了明显的界线,骨子里的排外情结又开始作祟。明知道这种情绪很不对,但一时也很难完全矫正,只到经过一番努力克服,我才从思想上转变过来,真正认识到过去走的弯路。
    县长,我现在已经翻然悔悟,以后一定坚决服从您的领导,认真履行岗位职责,替县长管好全县的钱袋子。您放心,只要是您签批的支付单,我一定第一时间进行落实。只要是您安排的事项,我一定不打任何折扣的执行,绝不讨价还价。不但是我,全财政局的同志都要听从县长指示,绝不会出现类似这次拖延搪塞的事情。”
    依旧没有动静,就像套间里没有人一样,但两眼看着人进去了呀。县长怎么不理自己呢?哪怕骂几句也行,无论如何也得出声呀。县长要是一直不出声,我的事怎么办,我还来个什么劲儿?
    不行,必须得让他说话,必须得让他理我。想至此,穆学军提高了声音:“县长,我对不您,我养了个逆子。他从小就跟着别人逃学,现在也是跟着一些‘二狗油’瞎混,成天被别人当枪使。这次更是糊涂透顶,被别人指使着,竟然糊里糊涂的去找您麻烦。不过我向县长保证,他绝对不知道您是谁,我也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您的坏话,在谁面前都没说过。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念他年幼无知,不辨是非,就放他一马吧。我保证以后严加管教,不再让他跟着那些混帐玩意干缺德事,更不能骚扰县长。”
    这次里屋终于有了声音:“我不认识你儿子。”
    “县长,您认识的,就是那天……”话到半截,穆学军一横心,上前推开房门,“扑通”跪在地上,“县长,求求您了。”
    其实刚才穆学军絮叨的那些,楚天齐都听见了,也听出对方还在耍花招,便不打算理这个矮个男人。但现在这家伙来了这么一出,还是出乎楚天齐意料。不过楚天齐也仅是一愕,便沉声道:“我说过,我不认识你儿子。”
    “县长,您就行行好,放了他吧。”穆学军跪爬着向前几步。
    “来。”楚天齐怒斥道。
    穆学军继续哀求着:“县长,求您饶了他吧,我就……”
    “不来?”楚天齐再次质问。
    “就请县长饶了他吧。”穆学军依旧跪着不动。
    “好好好。”楚天齐话音至此,夺步而出,径直向门口走去。
    “县长去哪?”穆学军跪爬着,在后面相随。
    楚天齐来在门口,猛的拉开屋门,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儿子。”
    跪在地上,门外情形一目了然。虽然今天周末休息,但也难保没人来呀。心念头急转,穆学军极不情愿的爬将来,脚步蹒跚的向外走去。在经过门口时,他向楚天齐投过复杂的一瞥,然后踉跄的出了屋子。
    楚天齐深深呼了口气,满脸鄙夷的关上屋门,返回到办公桌后。
    “我不认识你儿子”,脑始终回响着这个声音,穆学军跌跌撞撞的到了一楼,又失魂落魄的撞出楼去,步伐凌*乱的拾阶而下。
    ……
    虽然并未知晓穆学军刚刚的举动,但段成却对穆学军昨天的作法提出了质疑,是和乔金宝讲的:“书记,我越思越想越不对劲。老穆按说也是多年的老安平了,也一直追随着你,他能当上局长,全是书记栽培的结果。按说你对他这么好,他应该义无反顾的跟着你才对,却为何做出那些举动?昨天早上,老穆一回到单位,就立刻拨付了那二百万,还另外多付了三十多万,言称政府一季度的报销票据没解决。他这是要干什么?有他这么办事的吗?”
    乔金宝道:“我也了解了,那两笔钱都是该付的。那二百万是民政部盖冒给的钱,就是专门用于经济作物种植的辅助费用,类似扶贫资金。那三十万也是一直该给,却拖了两三月之久。这两项本就不该扣,原来的做法就是错误的。”
    “可奇怪的是,这么长时间都扣了,为何突然就全发了。这几天老穆一直在市里,那位也好几天没露面。老穆一回来就这么整,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呢?说实在的,财政该付却未付的何止这三十万,可偏偏为什么就解决了政府的,其它单位怎么就没考虑?这确实耐人寻味呀。”段成话有话。
    “老段,每个人都有优缺点,不要把人总往坏处想,老穆可以说是我看着长来的,少说也受我领导十五、六年了。而且他的每一次进步都离不开我的提携,他没有背叛的理由。都是同一阵营的人,应该互相帮助才对,而不是互相拆台,你说呢?”乔金宝皮笑肉不笑。
    段成忙道:“书记,我没有拆台的意思,就是心里实在替书记担心,替我们的阵营担忧。现在形势很复杂,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关键是老穆确实反常呀。对了,刚才我往他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该不会他去大院了吧。”
    “今天周末休息,他去那儿干什么?”乔金宝反问着。
    “今天是休息,可有人也没离开那个院子,没离开政府楼呀。”段成的话意味深长。
    “老段,今天先这样吧,我也想休息休息。”乔金宝淡淡的说。
    “书记,那你休息。”段成招过招呼,站身来,出了屋子。
    看着关上的屋门,乔金宝眉头皱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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