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急着要收秋,家里小卖部也没人照看,与兄弟见过一面,吃过午饭后,大姐楚礼娟和姐夫刘栓柱就回村了,把妞妞留了下来。
    在家待了三天,十月四日一早,弟弟楚礼瑞和弟妹杨梅也走了。弟弟要去外地联系业务,弟妹则回县城娘家住几天。
    四日下午,吃晚饭前,大姐楚礼娟又来了。一是楚天齐明天要走,再来看看大弟弟,二是明天把妞妞领回去。
    吃完晚饭,说了一些家长里短,众人便开始看电视,妞妞则继续倚靠在大舅身上。
    电视上放的是动画片,是妞妞要看的,其他人都是陪着,闲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看着看着,妞妞忽然指着电视问:“妈妈,我是你的孩子吗?”
    “妞妞,当然是了。”楚礼娟笑着说,“生你那时候胎位不正,妈妈疼了两天多,要不是外公硬主张去医院,还让接生婆接生的话,咱娘俩就都危险了。”
    妞妞“哦”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会有这想法?净胡思乱想。”楚礼娟在女儿身上轻拍了一下。
    妞妞“嘻嘻”一笑:“刚才电视上演小蝌蚪找妈妈,结果找了大鱼、乌龟、大白鹅都不是,太辛苦了。”
    楚礼娟看着电视说:“最后不是找到青蛙妈妈了吗?”
    “那也不像啊?哦,最后像了。”妞妞嘟囔着,然后忽然指着楚礼娟,“妈妈,你长的就不像姥姥,也不像姥爷。会不会就跟小蝌蚪一样,还得长好长时间才像?”
    “你这孩子,成天就爱胡思乱想。”楚礼娟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妈妈像姥爷,鼻子像,眼睛也像。”
    在姐姐娘俩对话的时候,楚天齐下意识的看向父亲,父亲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又都快速避开了。
    “我看你和姥爷就不像,大舅也不像姥姥、姥爷。”妞妞继续口无遮拦的说着,“只有小舅像。”
    让妞妞这么一说,姐弟俩都看向父母。
    母亲尤春梅眼神躲闪,神情很是尴尬,父亲楚玉良则借故转到一侧去点烟。
    一刹时,众人都没了声音,只有电视上发出的响动。
    “你们都怎么啦?”停了一下,妞妞嘟着嘴说,“大人真不好玩,一点都不识逗。”
    “就跟你识逗似的。”楚天齐在外甥女脸蛋上象征性捏了一下,“小大人。”
    “哈哈哈……”楚玉良和尤春梅都笑了来。
    楚天齐听的出,父母笑的明显不自然。
    ……
    一直到十点多,妞妞因为睡着,才松开了抱着的大舅胳膊。众人才得以各自休息,楚天齐和父亲去了西屋。
    熄灭灯,躺到炕上,尽管闭着眼睛,但楚天齐根本睡不着。今天被妞妞无意一说,他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首都的徐老爷子,也疑惑大姐的身。
    过了很长时间,知道时候不早了,楚天齐便强迫自己去睡。可越是这样,反而越睡不着。
    “天齐,没睡着呢吧?”父亲楚玉良忽然说了话。
    楚天齐含糊的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迷迷糊糊的。”
    “问你个事。”楚玉良缓缓的说,“你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有些可不便宜,一样就得你好几个月工资,那两瓶酒在市场上也没有,就跟内部供应似的。”
    听父亲的意思,分明是质疑这些东西的来路。不知是怀疑自己收了不该收的东西,还是疑惑自己接触了什么人,比如徐家。楚天齐“哦”了一声:“那些东西都不是我买的,有几盒是雷鹏专门看你和我妈,其余的东西都是两个同事送的。那两个同事一直生活、工作在*,好像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家。”
    “这还差不多。”楚玉良也“哦”了一声,“否则就该招上廉政部门了。”
    “爸,你放心,你儿子绝不会犯那种错误的。”楚天齐说的非常认真。
    楚玉良道:“我自己的儿子当然放心,就是对有些社会风气不放心。”
    楚天齐试探着问:“爸,你挺识货呀?以前见识过?难道还享受过特供?”
    “特供?谁给赤脚医生特供?我自个特供还着不多。”楚玉良笑着说,“在电视上,我看过那些东西,有时候也爱看一些书。那两瓶酒上明确标着内部招待用酒,一看就知道了。”
    “是这么回事呀?我还以为你做过大人物呢。”楚天齐话里有话,“那天我回来的时候,你穿着一身立领山装,看着特精神,就跟特种部队出身的军人似的。”以前的时候就觉得父亲不同于一般乡村医生,后来在父亲受伤那次又发现了好多异常,尤其从徐老爷子那里知道父亲身份后,楚天齐越来越觉得父亲有一种军人气质,就跟自己特训期间的教官类似。
    “我没发现。”楚玉良又道,“听你说,那两个后生家里有点势力。跟这样的人接触,必须多长个心眼,他们未必能代表自己,也未必能主宰自己的思想,往往都是以家族利益为重,都是大家长们说了算。”
    楚天齐问:“爸,你这也是电视和书上看的?”
    “那还能从哪来?”反问过后,楚玉良换了话题,“你一直说找女朋友,找到没有?你可三十多了。你妈经常跟我叨叨这事,这回要不是赶上妞妞不离左右,肯定又得审问,你得抓紧呀。”
    楚天齐回答:“没呢,找个合适的也不那么简单。刚去新单位工作,心思得多放在工作上。那又是大部委,不同于小县城,大部分人都有来头,我必须努力工作才行。再说了,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出去调研,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尤其前一阶段去山区,比咱们这儿都穷,条件也艰苦,连手机信号也没有,就是有女朋友也联系不上。”
    楚玉良显然不认可儿子的托辞:“按你这么说,要是搞地质、考古工作,经常在野外,一去就好几个月,那还不成家了?你说的也对,找到合适的确实不容易,你们年轻人要求也高,什么性格、兴趣、价值观等等,反正比我们那时候复杂。现在条件好,要求高也正常,我们虽然着急你的婚事,不过也理解你的想法。别听你妈叨叨,该找什么样的人,完全由你自己做主。
    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自己也要相信。缘分来之不易,有时真是可遇不可求,只要是认准的人,两人感情又好,不要听别人干涉,包括对方父母。人们有时反对的理由也千奇百怪,甚至危言耸听,都不要管他,是你俩过日子,也不是跟他爸过。当然了,有时对方家人反对,也不是坏事,也是对你们感情的磨练。如果能够经受住好几年的考验,那就更值得珍惜,更不能错过,否则会终身遗憾的。”
    父亲的话意有所指啊,这分明是对号入座,难道父亲已经知道了这几年的一些事情?父亲也完全赞同自己和宁俊琦结合?自己和宁俊琦真没有一定的血缘关系?想到这里,楚天齐又不禁疑惑:以父亲和徐老爷子的关系,以父亲和徐家的情分,按说应该知道那些内情的。难道徐卫军的那份DNA鉴定真的没鬼?
    听不到儿子回应,楚玉良又说了话:“明天就要走了,路上多小心。你是公家人,天南海北都要走,以后可能去的地方更远,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你要把心思多用在工作上,用在为老百姓办实事上,也要用在未来的家庭上。至于我和你妈这儿,不用多惦记,甭操心,有礼瑞两口子呢,礼瑞媳妇是个好孩子,对我俩很孝顺。村里也有人问,以后去不去跟你一生活。我告诉他们,我就愿意住在农村,不习惯城市生活;尤其像首都那里更不去,人多车多,雾霾也严重,哪有咱们村里山青水秀空气好?”
    楚天齐忙道:“爸,那你俩也不能老在这吧?我一直在外面工作,你俩到身边也方便照顾,尤其你俩越来越老了……”
    “老了怕什么?礼瑞离的这么近。再说了,村里这么多老年人,有的孩子离的也挺远,有的根本没子女,不也照样生活?我和你妈也是老百姓,又不比别人多一块,有什么不行的?”说到这里,楚玉良笑了,“还说照顾我俩呢,先把媳妇娶上再说吧。还是那句话,只要认准的,就勇敢点,别听对方家长瞎说,这关系这那联系,这不行那不行,都是唬人的,根本就没有的事。”
    父亲这话更直白了,楚天齐不禁心冲动,想要弄明白那件事,于是追问道:“爸,你是说我和……”
    “时候不早了,睡吧。”楚玉良打断儿子的话,扭到另一边,“我是瞌睡了。”随即便发出了鼾声。
    哪能那么快睡着?父亲分明是装的。看来有些事情父亲不愿说,或是不想从他口说出。一定是后者,徐老爷子可是说过,父亲组织性、纪律性超强。但父亲却又有意识的对一些事情进行了提醒,只不过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父亲今天在和自己打哑谜。
    想到这里,楚天齐暗自笑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其实爷俩都在打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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