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杰坐在一座偏殿之中,面色沉静。
    这座偏殿距离刚才他和齐候田午喝酒的主殿并不算太远。
    偏殿很小,小到吴杰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够看到殿门外的那片天空正在以慢慢的变得昏暗下去。
    有人走了进来,点亮了一盏青铜宫灯。
    昏暗的灯火照在吴杰的脸上,吴杰的脸庞在火苗的跃动中变得忽明忽暗。
    “咕噜”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吴杰摸了摸肚子,叹了一口气。
    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吴杰的面前。
    这是一名身着紫色上衣绛色下裳的齐国中年贵族,一张嘴上八字小胡须微微的颤动着,显得颇为严肃。
    吴杰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大司行,君候如何了?”
    站在吴杰面前的大司行面无表情的看着吴杰:“使者,君候让我送你回馆驿。”
    吴杰的马车刚刚出宫,呼啦啦的就从黑暗之中蹿出了一群人。
    “少爷,没事吧?”
    被吓了一跳的吴杰咳嗽一声:“张叔,你身上带饼了吗?”
    一刻钟之后,吴杰坐在馆驿的大堂之上,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和面前的张洪以及陈林说话。
    “打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现在宫外好像还不知道齐候中毒的事情。”
    吴杰有些费劲的将一块二次加热的羊肉咽入腹中,然后又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点头道:“这就好,等到明天,应该就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了。”
    张洪瞪了陈林一眼,然后对着吴杰说道:“少爷,其实我觉得吧,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惹这么一个麻烦的。”
    吴杰吐出了一口酒气,笑道:“答应别人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去做的。没有什么麻烦的,说不定还是一桩好事。对了,跟外面的人说一下,要是扁鹊先生来了,那么不需要通报,直接把人带来就是了。”
    当吴杰再见到扁鹊之时,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扁鹊很生气。
    “吴杰,你简直就是疯了!!!”
    扁鹊的手指都要戳到吴杰的脑门了。
    吴杰的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扁鹊先生既然已经出宫,那么想必齐候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了吧?”
    扁鹊愤愤的在吴杰的面前坐了下来,左右看了看。
    吴杰笑道:“无妨,绝对没有人偷听。”
    下一刻,一个小小的布包就扔到了吴杰的脸上。
    “吴杰,老夫让你想办法去提醒齐候,你竟然胆大包天,对齐候下毒?”
    扁鹊看上去是真的很生气,气到快要发疯的那种。
    吴杰咳嗽一声,道:“先生,我可是按照最轻的剂量去下的。”
    扁鹊忍不住呸了一声:“但你别忘了齐候本就中毒了!若是老夫当晚被人通知得晚上半个时辰,不但齐候的命没了,你的命也一样没了!”
    吴杰摊了摊手,道:“毒药可是您给我的,所以我才这么相信您会解毒,从事实来看的话,您也确实做到了,不是吗?”
    扁鹊气呼呼的瞪着吴杰:“早知道老夫当时就不应该将那些东西交给你!”
    在浍水之战时,扁鹊在吴杰的帮助下离开,临走前送了一个小箱子给吴杰,里面有不少珍稀的药材,同时也有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吴杰笑道:“若是当时先生不把那些东西交给我的话,今日也不会能够救了齐候的命,不是吗?”
    扁鹊的脸色慢慢的变得阴沉了下来,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其实,齐候的命并没有完全保住。”
    “什么?”吴杰吃了一惊。
    扁鹊缓缓的说道:“时间还是太晚了,你下的那点毒,老夫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就解了。可是齐候体内的另外一种毒素,剂量和毒性都远远超乎了老夫的想象。加上又被你下的毒给诱得提前发作,老夫虽然全力治疗,但是齐候,齐候……”
    扁鹊摇了摇头,道:“齐候最多最多,只有一年寿命了。”
    吴杰:“……”
    合着自己做了半天的事情,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到头来其实作用也还是不大?
    吴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齐候和公叔痤所中的毒,是不是同一种毒药?”
    扁鹊点头,叹道:“虽然老夫已经为公叔痤诊治过一次,但老夫至今也没有搞清楚这种毒究竟是来自何处,又该如何化解。”
    吴杰的脸色有点难看。
    如果连扁鹊这个当世名医都没有什么办法的话,如果有一天鬼谷子拿这种毒药来对付本少爷,那岂不是……
    扁鹊显然注意到了吴杰的脸色,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药方,道:“这个药方是老夫的一些经验,若是他日你也碰上了这种毒,那么依照这个药方,至少能暂时保得你一两年的性命。”
    吴杰点了点头,默默的收起了药方。
    扁鹊站了起来,道:“好了,老夫不能多呆,等会还要去城中其他地方找找几名老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扁鹊很快就走了,在走之前扔下了一句话:“你那个侄子的事情老夫听说了,这件事情包在老夫身上。”
    吴杰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扁鹊登上了一辆马车,匆匆离去,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影落在了街角一老一少两人的眼中。
    张仪看着离去的扁鹊,有些遗憾的砸了砸嘴,道:“恩师,此人三番两次坏了恩师大事,恩师为何不取了他性命?”
    鬼谷子看了张仪一眼,没有说话。
    张仪看见自己的师傅没有生气,胆子顿时便又大了一些,道:“恩师教导过徒儿,说徒儿之道,应当是重机变言论而非它物,可是这下毒一事,似乎和恩师所言有些背离。”
    鬼谷子摇了摇头,道:“机变言论,说白了都是要借势。但为师如今乃是无势可借,所以取巧一些,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这种事情,终归了落了下成,名不正而言不顺。你他日若是成了一国之相,便可借助该国之势而成事,下毒之事若非是逼不得已,倒是确实不须去用了。”
    张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那这吴杰又该如何处理?说起来此人也是三番两次和恩师作对之人了。”
    鬼谷子没有回答张仪这个问题,只是看着面前这座魏国使节下榻的馆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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