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就听到那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说了话,“荣昭,你还真是野蛮跋扈惯了,连鬼都能威胁上了。”

    声音并不是荣昭想像的那种粗声粗气,或是鬼声鬼气,而是有一种气若游丝的虚浮之气。

    荣昭秀丽的眉毛高高挑起,竟然知道她叫荣昭,难道真是鬼?

    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黑暗中失措的目光蓦然一亮,这声音······

    荣昭微微迟疑了下,好像,仿佛,有些,像萧珺玦的声音。

    萧珺玦?对,是他的声音。

    像是清晨大罗宝殿的古钟,猛烈撞击到荣昭的心底。她迫不及待地回头去看,装着满腔满肺的欣喜,那种欣喜被滚热的暖流包裹,是从身上每一根毛孔中扩散出来的。

    她抓住那人的肩膀,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在他身上胡乱的摸,洋溢着喜悦的声音,“萧珺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山洞太黑,即便绵绵相对,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摸索。

    可是,当她的手在摸到他的脸的时候,突然如触电一般收回来。她不确定了,他的脸上没有面具。

    “你是不是萧珺玦?你的脸——”荣昭一想,或许面具掉了,又伸手去摸。

    听说他的脸被火烧了,那一定有疤。可是她摸了一番,根本就是一张完好无损的脸皮。

    她一下子推开那人,脚下步伐凌乱的后腿了好几步,脚下有东西将她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心慌不已,腿软的站不起来,一双眼瞠得贼亮,灼灼的盯着那个人所站的方向,质问道:“你是谁?”一手捞起一旁特别没出息,只顾着拱来拱去的阿宝,威胁着那人,“我告诉你,这可是一匹凶性及其残忍的狼,你要是敢对我不利,我让它咬死你。”

    那人剧烈咳嗽了几声,慢慢走近荣昭。荣昭揪着阿宝的毛,手都在颤抖。她使劲的拍了拍阿宝的头,咬牙小声道:“你枉为是狼,这么没用。”

    这一回阿宝还真给面子,荣昭明显感觉到它毛都炸起来了,冲着那人“呜嗷”了一声,仿佛已经进入御敌状态,一双阴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

    只是那人却在离荣昭只有一步的时候停下脚,转而捡起一旁的木棒,还有荣昭不小心遗失在地上的火摺子重新点燃。

    火焰微微的燃烧,慢慢照明,荣昭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见她迷茫的眼神眨巴眨巴的,那人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他看上去很虚弱,仿佛一片随风落叶,好似随时都要晕倒,“你怎么跑这来了?”

    他是疑问,却好像又带着斥责的口吻,好似多不愿意在这见到她似的。

    “你说我来干什么的?”或许样貌她认不出来,但她的声音,说话的语气,最重要的是他手里的干将剑,就算这些都不确定,但他腰上佩戴的香囊她也认的。

    那香囊绣的那么难看,世上独一无二。

    刚才她还拿阿宝当成最后的稻草,此时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直接给扔开,然后就扑向萧珺玦。

    “真好,真好,你没事。”劫后重生的喜悦交织着久别重逢的想念,就像是储蓄在火山里面的岩浆,翻滚着难以想象的热烈。荣昭紧紧抱住萧珺玦,她的手在不住的颤抖,那是她的心在颤抖。

    惊喜若猛烈的强力抵在心头,但惊喜过后却控制不住自己感情宣泄,她突然头埋在他胸前就嚎哭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多怕你出事?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你死了。萧珺玦,我——”

    “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萧珺玦本想训斥她,但是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哭泣,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萧珺玦道:“好了,别闹脾气了。”

    “萧珺玦,你很没用啊,和人打仗还能掉下悬崖。还吹嘘什么战神,我看你根本就······就没什么了不起。”荣昭捶打着萧珺玦的胸口,先是很用力,仿佛是发泄,但打着打着她的拳头轻下来,慢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嘴里含着泪,含糊着,“你干脆吓死我好了。”

    萧珺玦与羯倍应战时已经受了内伤,再从几百米的崖上掉下来,更是加重了他的伤。跌落悬崖时他被横出的树枝拦截了下,才捡回一条命。而羯倍却没有那么幸运,直接摔得粉身碎骨。

    掉下来一天一夜,他才醒过来,不过他伤的太重,强行上山只会更加加深伤势,无意中走到此处找到这个山洞进来修养。

    刚才他听到动静,以为是日出的军队找来,所以躲起来防备。他现在的伤势严重的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唯有躲起来偷袭才有胜算。

    荣昭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一听就听出来了,他简直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从长歌城那远跑到这来。

    不过荣昭这几拳打的挺狠,他的伤势又没有恢复,虽然极力忍着,但胸口里就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胸膛里都着起了火焰。

    喉咙上有腥甜的味道,他沉沉的喘着气,一口气上来,胸膛里更加疼。他的脸有因疼痛而变得扭曲,下颌抵在荣昭的头顶,声音微微弱弱,“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下次我会小心的。”

    此时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昏暗而漂浮的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更显的苍白,他的手慢慢从荣昭的肩上滑落,他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他想休息一下。

    他这一休息不要紧,将荣昭吓坏了,以为他这是要留遗言哪,幸好还有气。

    荣昭见他满脸通红,嘴唇惨白无色,摸了摸他的脸,却是滚烫一片,再触了触额头,热的烫手,原来是发烧了。

    荣昭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将萧珺玦平躺在上面。临出来时,夜枭给了她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应急的东西,比如干粮火折子,金疮药之类的东西。

    还是夜枭心细,如果不是他准备,荣昭如今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给他解开衣服的时候,荣昭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不说磕的碰的,光是刀剑伤的就有四五处,有的地方现在还渗着血哪。

    荣昭给他上着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流下来,滴到他的身上,甚至渗到他的伤口里。

    这一身的伤,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新的旧的,前后加起来得二十多处,这么多年,他得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疼多少罪啊。

    别的皇子封王封将只要有个好母妃好母家就行,他哪,真的是拿命去拼回来的。

    她再也不想他打仗了,她更不要什么富贵了,她只想他好好跟她过日子,只想他平平安安的。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荣昭以前哪里做过粗活,但现在真是逼得她不干也得干,此次也算是什么都经历了。去附近的树林里找来了干柴,架起了火堆,这还是她第一次生火,足用了她半个时辰才点起来。

    火堆燃燃的照着,零星有“噼啪”的爆火星响,她就坐在萧珺玦的身边看着他,此时她才明白,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爱的人在身边,那原本欲壑难填的心都已经被填的满满的。

    “冷,母妃,我冷。”半夜里萧珺玦迷迷糊糊的说起梦话来,荣昭坐在他身边,刚打上瞌睡,就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王爷?王爷?”荣昭以为他醒了,轻唤了几声,但萧珺玦仍旧闭着眼睛呓语着。

    “母妃,珺玦好冷,好冷,这冷宫太冷了,什么时候父皇会将我们接出去啊……”

    身上很冷,萧珺玦的梦中又回到在冷宫的岁月。那是他一生人最幸福的日子,同时,也是他的噩梦。无休无止的梦缠绕着他,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场让他刻骨铭心的大火,铺天盖地的燃烧着,兜头兜脑的向他袭来······

    “母妃,好热,是火,着火了。快,快跑,母妃你牵着我,我带你出去……”

    “母妃,你不要丢下我,我好想你,你不要丢下我……”

    他的额头沁出汗,冰冷冰冷的,如隆冬时节覆上的一层薄冰。大火烧着他的心肝脾肺,四肢百骸却渗着一阵阵寒,像是他掉进了海里,被汹涌的海水一遍遍冲唰。

    “冷,好冷······”

    “珺玦?”荣昭摸了摸他的脸,还在发烧,夜枭给她的金疮药都用了,但也只是治他的皮外伤,此时也只能靠火堆暖着他的身子,希望能度过这一夜,等明日再想办法。

    “冷,好冷,母妃我好冷……”

    下半夜萧珺玦就发起抖来,身上战栗着,抓着荣昭的手不放,把她当成了他的母妃。

    荣昭将他湿透的衣服用火烘干后盖在他的身上,连自己的衣服也给他盖着,但他仍旧喊着冷。

    “这可怎么好?”踌躇了许久,荣昭一咬牙,索性将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了下来。

    温润的火光照映在她雪白的胴体上,一层层的衣衫从她的手弯出滑落下去。

    她趴在萧珺玦身上,用自己的身子去暖和他的身子,如今,她只有这个办法了。只希望,这样他就不会冷了。

    果然,慢慢地萧珺玦不再打颤,也不再呓语,只是他的手臂紧紧的抱着荣昭,就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而荣昭,也在恍恍惚惚中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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