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停下脚步目有疑惑地看着傅修:“谭朗要抓我,为什么?”

    傅修道:“因你将药材卖给了怀仁堂,谭朗忿不过,带人上门生事,砸了屋苑家具不说,还将你叔叔跟几个仆人打伤……”

    穆典可微愣。

    合着吴绿枝说谭朗带了一帮人,拿着棍子棒槌出门,是去找徐攸南了。

    她早上也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不想还真的应验了。这可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傅修瞧着穆典可半分不惊讶的样子,心中略异,转念一想,她一个自小娇养的商家女,虽说也学了些拳脚功夫,却未必见过这等喊打喊杀的阵仗,被吓坏了也说不准。遂宽慰穆典可道:

    “你也不用担心,你叔叔只是受了些皮外轻伤,阿哲已带他回去包扎了。其他人也无恙。只是你……”

    穆典可满面疑惑地瞧着傅修。

    傅修又往路口方向看了一眼,神色颇是不安,道:“边走边说吧。”

    穆典可瞧傅修面色着慌的样子,想他应是真的担心,也不欲令他着急,只得跟着走,犹难置信,道:“你说我叔叔和家中仆人都被打伤了?”

    傅修点头,看了穆典可一眼,目中歉疚之色更重:

    “那谭朗是个好色之徒,不知从哪听说了你貌美,说药材没了,便拿你去抵,要纳你做他的第十三房小妾……”

    穆典可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谁跟你说的?”

    傅修也有些发愣,他连怎么宽慰穆典可的话都想好了:先去怀仁堂住一阵子避风头,谭朗那厮定不敢上怀仁堂抢人。等疫情稳定住,腾出手来,再让当家的去同谭家交涉,定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可穆典可这反应……

    似乎并不是害怕,反而质疑自己说了假话?

    傅修本是号聪敏持重人物,此时却反应却有些迟了。

    “……你叔叔,说的。”

    他派去送钱的伙计到了井槐街,正碰上谭朗一伙人在院子里大打大砸,连忙回崇德堂报信。

    等李哲带人赶过去时,路上已折腾去许多功夫。

    也是巧,徐攸南几人奔逃出来,半道上正好与李哲遇上。其时身后一群壮汉握着棍棒穷追不舍,李哲上前将人驱散后,便搀着额头流血不止的徐攸南回怀仁堂了。

    听说谭朗将主意打到了穆典可身上。李哲便带人兵分几路,满大小巷地找去寻人了。

    傅修放心不下,特意绕去槐井街一趟,果真发现有人在门边探头探脑。遂放下手中活计,亲到槐井街上等着穆典可,防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谭朗逮了去。

    穆典可听傅修说完,已是对徐攸南无语到了极点。

    早年就敢只身挑斗各大门派,引得整个武林怨怒沸腾的“梅花檀”,堂堂明宫第三席长老,竟被一群手持棍棒的乌合之众追得满街乱窜,还受了伤?

    不得不说,徐攸南真的是…浑身上下都是戏啊。

    至于说谭朗要强抢穆典可为妾,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江湖人皆知,谭周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靠给人做刺绣,洗衣服,艰难地将两兄弟拉扯大。

    谭朗欺男霸女,名声丑恶,却是个十足的大孝子。如今谭母刚刚过世,热孝期间,徐攸南居然掰扯出谭朗要纳妾的瞎话。

    也就只有傅修这样的老实人会信了。

    穆典可哑哑嘴,到底没能说什么,只道:“多谢你们救了我叔叔了。”

    心里却将徐攸南骂上个百八十遍。

    自己淋了一身雨,本想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好好歇着去了。这下好,还得配合他演戏。

    有病吧这是?

    穆典可心中愤怒,脸色便不大好。傅修瞧着,还以为是先前自己冲撞了她的缘故。

    毕竟前两次见面,穆典可还好好的,这次说话的语气却很是不善。

    当下心中更是不安。

    他知道,患了恶阳症的女子,对于男子的触碰,是相当厌恶和反感的。

    刚刚穆典可退后的一瞬间,眼中神色,分明是恨不得杀了他。

    她从前,到底是经历过什么事情?

    经过一家卖雨具的铺子,穆典可进去买了一把雨伞,与傅修两人一前一后,刻意拉远了距离。

    默默走了一阵,傅修道:“你学艺的事,我已经向张姑提过了,张姑答应见你,考验下你的资质,我觉得你是没有问题的……

    只时现在非常时期,张姑腾不出空来教你,要等瘟疫过后,才能正式拜师。

    此后便要长住怀仁堂中,上午到医学堂学习基本医理常识,下午便跟着张姑实诊……

    怕是要学上个三五年,一月一小休,年终有半月长假,不得常常归家……

    你…可有定下亲事,夫家是否允准?”

    傅修问这番话乃是为了确诊,看她是否有恶阳之症。因怕穆典可敏感,觉出他的用意,故而斟词酌句,语气小心而迟疑。

    穆典可便想偏了。

    脑中蓦地闪现徐攸南那张揶揄的笑脸,心中有不快。

    装个害羞的样子低下头去,说道:“不碍事的。我……夫家,十分开明。”

    傅修微愕,看穆典可含羞带怯的样子不似有假,那恶阳之症原来是自己断错了么?

    心下略宽慰,却不知为何,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穿过两条街,再过一条短巷,便是怀仁堂以西的药房了。

    怀仁堂与崇德堂的房屋格局基本相似,亦是前堂后宅。

    前堂设有四苑三房两库十三厅。

    临着将军街的是怀仁堂的正门,从主厅向东西两向一字摆开的诊厅,是专门负责问诊开方的,包括除重厅,荣骨厅在内的一共十三座诊厅。

    因滁州之地不比姑苏兴盛,病患量较之稀少,分类亦不如崇德堂细,比崇德堂的十六诊厅少了三厅。

    医养苑的数目倒是一样多,共设有春夏秋冬四大苑。

    如遇需长时就医,或者远道而来的病患,未免路途奔波,便依据病患症候轻重分留在四苑观察诊治。

    此外在怀仁堂的东、西、北三个方位各设了药房一座。

    东西两药房邻着两座三层药库,各配熟药所两处,负责怀仁堂的药材的分发采办,丸剂膏药的炮制加工,方剂的校订等等一应事务。

    后宅则不知房屋几何,住着怀仁堂的上千名大夫和学徒。房屋交错,回廊曼走,自成交通。

    前堂和后宅之间是学堂,教识文断字的文学堂,教强身健体的武学堂,以及医学启蒙的医学堂。

    学堂与学堂之间相隔数丈,互不相扰。数座学舍环拥一座宏大庙宇,庙**三皇,孔子与关公。

    与庙宇遥遥相对的是一座重檐筑台大厅,裙连四间宽阔的耳房,是怀仁堂各苑各房的管事日常议事的地方。

    俗雨说,夏雨隔牛背,鸟湿半边翅。

    如今春暮,雨下得倒如夏日般。

    穆典可跟着傅修从西药房进的时候,那雨还绸绸缪缪的,大有不休之势。走着走着却是放晴了。

    回头看身后,仍旧大雨瓢泼,可见得怀仁堂占地究竟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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