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茗犯愁地蹲在门口,见穆典可来,如见救星,飞快地迎上来,道:“姑娘,你可来了。”

    穆典可边走边问道:“轻岫回来没?”

    “还没有。”

    穆典可原以为在阿西木那里还要费一番周章,没想到如此顺利。以轻岫的脚力,确实先自己一步回来,遂又问:“圣主还没有吃药吗?”

    烟茗点头:“圣主从苏夫人那里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不许任何人进。”

    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鬼若和鬼相两人身形一动,穆典可眼神冷冷一睃,两人垂目低首,往后退了一步。

    穆典可道:“你去把药热了送进来。”

    烟茗应下跑开。穆典可步履如飞,一径去了书房,刚推开门,就觉劲风迎面来,一张矮凳从里面飞了出来。

    穆典可侧身一闪,矮凳“嘭”地一声撞在门板上,直接在门上砸出一个大洞,凳身劈裂,四下里弹开。

    金雁尘自阴影里抬起头来,见了是穆典可,又一语不发地躺回去,大半个身子陷在躺椅里,沉默而颓废。

    穆典可掩上门,走进去在他身旁坐下,亦是不说话。

    她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明白此时此刻,任何言语安慰都显得苍白。

    金雁尘不需要谁来安慰他,亦不需要谁来鼓励他振作。他只想在残酷往事来袭时,稍微逃避一下。就像受了伤的狮子要躲在没人的山洞里舔伤一样,他只想躲藏在一个没人看到的角落,放纵沉沦片刻。

    她能够为他做的,也只有陪伴而已。

    就像三年前乔雨泽去世的那个夜晚,她陪他坐在荒莽无垠的大漠戈壁上,一坛一坛地喝着烈酒。纵然痛楚不能减少,但至少他知道,这条孤独而艰辛的道路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苦,她亦明白,亦愿与他分担。

    书房的窗户俱被严实封上,光线昏暗,室内一切,只见得影影绰绰的轮廓。金雁尘高大的身躯没入黑暗之中,安静得只闻呼吸一缕。

    良久开口,声音也是嘶哑得厉害,再无往日盛气凌人之势:“鼎丰楼宴请之后,徐攸南跟我商量,把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我答应了。但我没想到他会把你的那一段也加上。茶楼说书,事先我并不知道,所以也没有通知你。”

    平心而论,徐攸南这件事做得并不算错。他事先不报与金雁尘知道,乃是因为,等刀落下的过程,远比直接来一刀更加煎熬。

    至于加上穆沧平纵火的那一段,本就是加比不加更好,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说道:“没有关系。有些事情,不是不说出来,就不用面对。”

    金雁尘道:“小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娇弱,怕你磕了,怕你摔了,怕一不小心你就又哭了。现在才知道,其实你比我坚强。”

    穆典可道:“我也不坚强。我知道你只是累了,会熬过去的。”

    金雁尘伸手拄头,揉着眉心:“是啊,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没理由撑不下去。”他说:“我刚刚打了个盹,又梦见小七了。”

    “你梦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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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梦见,小的时候,我带你们两个去爬山。刚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出来,你跟小七两个兴奋得大喊大叫。那时候……真好。”

    穆典可轻声道:“是啊,真好。我也梦见过七表哥,梦见他变成一朵云,还在天上对我做鬼脸。”

    金雁尘笑了笑:“小七说过,他最羡慕天上的云朵,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他也跟你说过吗?”

    穆典可摇了摇头:“许是他梦想成真,给我托梦了吧。”

    门外传来叩门声,轻轻一声,顿了一下,又轻敲两下。

    是烟茗送药来了。

    穆典可起身,取了汤药进来,搅拌匀了,递给金雁尘。

    “吃药吧,小七在天上看着呢。养好身子,还有很多事要做。”

    金雁尘吃药跟穆典可一样的习惯,也不知道是谁学的谁,都不喜欢用勺,习惯一口气给喝光了。

    药温得刚刚好,不烫,金雁尘接过来,仰头将一大碗汤药咕噜噜灌下。

    穆典可接过碗放在一边,说道:“欲速不达,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着急。”

    她指的是金雁尘练刀通关之事。

    金家刀自创立以来,练至最后一层大圆满者只有刀法的创始人金彭祖,金震岳,以及一位叫金焕荣的祖叔父三人,成功晋入第九层者,也不过半数。

    并不是金门子孙天赋不够,而是金家刀法太过霸道,每一招式必须辅以相应功法。功力不到,强行修炼只会伤及自身。

    是以历代长辈传授刀法时,都会刻意压着小辈们的练刀进程,不许冒进。

    比如她的二舅金鸾杰,在刀式的领悟上极具天赋,但因为修习功法不勤,一直被金震岳按在第七层,去世时四十五岁了,也未能在刀法上更进一步。

    有些实力可以依靠天赋获得,比如悟性,对战的技巧;而有一些,必须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淀才能臻于厚重扎实,比如修习金家刀必要的内力功法。

    金雁尘今年二十三岁,就算修炼再勤奋,想要破第九关也太过勉强。

    金雁尘听穆典可的话,就知道她去见过阿西木了。默然一刻,道:“若我不是因为帮你挡阵眼受了伤,你还会管我吗?”

    穆典可微愕:“当然会了。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

    金雁尘只觉得满心尖锐的疼意都叫这春风似的一句话抚平了,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大漠那么多年都能忍得住。一入中原,心情就急躁起来。”

    保证似地又说了一句:“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头疼得厉害,四肢也酸,是发烧了。穆典可让烟茗打来凉水,给他敷过额头,又让阿西木开了一剂药性不想冲的退烧药来。

    金雁尘服了药,人昏昏沉沉的,说道:“我想睡一会。那边有书,你要是想看书,就点上灯,我睡得着。”

    穆典可知他骄傲,不愿出口挽留。他其实是他太孤单,太想有个人陪着他了。

    笑说道:“好。我正好也想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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