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陇雪觉得甚是无趣。

    徐攸南同她说,这是个很不一般的任务,她还心存了一丝期待,以为会碰见什么不一样的狠人物。哪想到进酬四方半天了,不是吃茶就是吃点心,再就是看穆典可下棋。

    她又不懂棋,再好吃的点心吃多了也腻,小姑娘有些怏怏的。

    “娘,你为什么会输?”

    “有输赢不是很正常吗?”

    梅陇雪想一想,觉得师姐说得有几分道理。可还是不大愿意相信:“可你是不会输的呀。”

    穆典可淡淡道:“没有谁会一直赢的。没输过,只能说,还没有遇到比自己厉害的对手。”

    梅陇雪又道:“那师父会输吗?圣主也会输吗?”

    “当然。”穆典可道:“但是,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不可能一直输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把输掉的那一局扳回来。你也是这样。”

    梅陇雪信服地点头:“嗯嗯,娘,你说得太对了!谁要是赢了我,我一定会缠着他,直到打赢他为止。”

    穆典可有些无奈。

    祺玉一出碧缭阁的门就叫那位易先生身边的人给叫回去了,大概是易先生想从祺玉这里问出点什么。眼下两人走的是条主干路,无花木遮掩,道路两侧的矮灌木只及膝盖,连只兔子都藏不住。这孩子非得这么实诚,一定要坚持这么叫自己吗?

    穆典可正郁闷着,梅陇雪又叫了一声:“娘,我们现在去哪里?”

    因她那一声脆生生的“娘”,穆典可到嘴边的“带你去斗蝈蝈。”变成了:“去玩骰子。”

    刚刚在易先生那输掉一百金,徐攸南少不得又要挖苦她两句,得找个场子赢回来。

    天字宫对杀手的要求极为严苛。视、听、思、变,样样都要出类拔萃,手上功夫更是要求稳、准、快。对于穆典可和梅陇雪这种能随手立鸡蛋,粒沙叠十层的人来说,玩骰子……那简直就是欺负人。

    祺玉说的几个场子里,穆典可选了“空谷回音泉”。

    要闹动静,自然人越多越好。

    徐攸南给穆典可定下的,是酬四方等级最高的席位,有单独的院落可供休憩,为免打扰,别院建得幽深,在最东头。

    而空谷回音泉作为酬四方最低规格的场子,入场开的是偏门,坐落在整个酬四方的最南边。走过去,要穿过两座花园,一道园重河,还有六条长长的回廊。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地走过去。隔着半里地,就能听见“空谷回音泉”里传来的热闹声。

    足有二十亩地大的场子里挤满了人。嘈杂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回荡不绝,当真是……泉眼遍地,空谷回音!

    汉子们光着膀子摇骰子。穿着暴露的妖艳胡姬扭着腰在人群里穿行,不时有那不安分的手伸过来一把揩油,胡姬们回头妖冶一笑,那纤腰仿佛扭得越发起劲了。

    眉眼机灵的小童蹲守在手气好的玩家身边,全副精力地等着打赏。眉清目秀的少女们提着篮子兜售槟榔和点心。

    还有在一旁负责捶腿捏背点烟的。有在空地杂耍为赌客们助兴的。

    当真好一派热闹。

    穆典可蹙了蹙眉。

    梅陇雪则很兴奋:“娘,这儿好热闹啊,菜花喜欢。”

    声音借中气送出,引得大半个场子的人一起回头,穆典可在心中咒骂了徐攸南一句,自然地接下去:“这里人多,一会你别乱跑。”

    梅陇雪睁着黑葡萄般的圆眼睛,乖巧懂事地点头:“知道了,娘。”

    一个身着紫缎华服的倜傥公子施展轻功从赌场中央一跃到穆典可两人面前,所过之处飘过一阵香风,是檀木和着茉莉的清香,清新而雅致。

    伴着这阵香风,那紫衣公子衣袂翻飞,仿佛是踏着云彩来,当真叫人赏心悦目。

    然而看习惯了方君与那样的天人之姿后,这紫衣公子踏风而行的作派实在有些东施效颦之意。况且他那一身轻功,也就样子好看点,实在无可圈可点之处。

    穆典可是这么想的,梅陇雪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梅陇雪没有忘了徐攸南的教诲,在那紫衣公子落地一瞬,眼含崇拜,甜甜一笑,道:“这位公子好香啊,我娘就喜欢你这样又俊俏又爱干净的年轻人。”

    她的声音脆脆的,童声无邪,这话听起来就别有一番味道。满场哄笑起来。

    梅陇雪一点都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那么兴奋。只在心里想,徐长老可真厉害,人没来,却什么都猜得到。

    那紫衣公子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却是个风月老手,这种情形下一点都不显尴尬,反转身朝众人一抱手,动作潇洒:“谢谢各位捧场”,转头勾唇看着穆典可,眼底一丝笑似谑非谑:“能得兰花夫人垂青,是小生的荣幸。”

    祺玉果然是个会办事的,这么一会功夫,兰花俏携女前来的消息已在酬四方传开了。

    近旁的几个彪形大汉原是打算上前搭讪的,不想叫紫衣公子抢了先,不甘示弱地嚷嚷起来:“你这后生好不要脸,小姑娘夸你几句俊俏,你就说兰花夫人对你青眼了?”

    紫衣公子轻佻而讨好地望着穆典可笑:“夫人你说呢?”

    穆典可唇角挂着笑,眸光却有些冷。她现在最想做的不是说点什么,而是把那紫衣公子的俩眼珠子给抠了。

    梅陇雪是个机灵的小姑娘,顿时察觉到穆典可情绪不对。笑嘻嘻地抢道:“我娘还说了,男人要长得壮实一点,才更有男人味。”

    那几个汉子大受鼓舞,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兰花夫人喜欢有味道的男人啊。咱们这个场子里,有的真爷们真汉子,可比这个小白脸强多了。你说是不是啊老张?”

    被唤作老张的虬髯汉子直接从方桌上跳了下来:“那是,咱群吃刀口饭的兄弟,别的不敢说,那腰杆上的劲,可比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兄弟强多了。”

    一群粗壮汉子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猥亵之色毫不掩饰。

    天字宫的女杀手们有门必修的功课,即媚术。

    穆典可仗着有千羽做靠山,愣是一节观摩课都没上过。但讲学课还是被千羽揪着去听过几堂。授课的是各地知名青楼里请来的妈妈,言语不可谓不露骨。穆典可就是再不懂,也该懂了。

    当下眼眸一寒,正要出手,梅陇雪抢在她前面,朝那虬髯汉子冲了过去。

    低头,弓背,抬脚,扬手抽,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叫人目不暇接。

    只听啪啪啪数声,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那虬髯汉子满脸是血。

    梅陇雪单足而立,手中提着一只小绣花鞋,回头望着穆典可,一双清凉的大眼里充满询问之意。好似在说:这样够不够,不够我再打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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