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偏院,罗叙妍本想叫人照顾些崔璟时,可左右看看,找不到适合的人。

    这时候,大伙儿不是都很累了在歇息,就是准备去灵堂那边做事。

    罗叙妍只好亲自端来热水,示意崔璟时洗漱。

    崔璟时笨手笨脚的漱口洗脸完,看到她从包袱里翻出干净的衣衫。

    “自己换上吧。”她道,然后出了厢房。

    等到罗叙妍回来的时候,看到崔璟时仍穿着脏衣服,手指在衣带上摆弄着。

    “怎么?”她放下早饭,走过去,问道。

    崔璟时可怜巴巴的看着罗叙妍,“我……我解不开……”

    罗叙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衣带不安没解开,反而在反复拉扯之下,变成了一个死结。

    她低下头,试着帮他解开死结。

    崔璟时微微低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不过他只能看到她的发顶,以及发髻上淡雪青色的绒花。

    罗叙妍“啧”了一声,转过走开。

    崔璟时看了看一点变化也没有的死结,接着发现罗叙妍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太麻烦了,直接剪开,等有空了,缝一条新的上去吧。”她利落的剪短了衣带,“好了,你把衣服脱下来,换去吧。”

    “哦。”崔璟时脱掉了脏衣服。

    罗叙妍又道:“早饭摆在这儿了,你吃了就歇会儿吧。记着,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要到处乱跑,小心一点,懂吗?”

    “我懂了。”崔璟时应道。

    罗叙妍舒口气,回到自己的厢房,梳洗过,换过衣服后,也没什么心思吃早饭,打算靠在床上小憩片刻。

    谁料,她刚躺下,外面响起“啊”的一声大叫,接着是哭嚎声。

    她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再听那哭嚎声不止,赶紧穿上鞋子,走出去看。

    声音是从崔璟时的屋子里传出来的,罗叙妍走过去,看到崔璟时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发白的脸上都是细汗,敢换的衣服也在地上滚脏了。

    “你怎么了?”她问道。

    崔璟时哭叫道:“阿妍姐姐……我肚子疼……”

    “我去叫大夫来。”罗叙妍揉了揉他的肩膀,给了他一点安慰,然后快步跑出去,揪住一个路过的家丁,问道:“你们家中可有大夫?”

    “有的。”家丁问道:“是罗姑娘要看大夫。”

    “嗯,麻烦请大夫尽快过来一趟吧。”罗叙妍道。

    家丁知道这位罗姑娘负责操持刺史的丧仪,也是不能有半点差池的,所以暂时放下自己手头上的事,急急忙忙的请来大夫。

    罗叙妍回到崔璟时身边,扶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夫马上就过来了,很快就不会疼了。”

    崔璟时依然捂着肚子,连胜哀哀叫着,听起来可怜极了。

    罗叙妍试着扶起他,可是这家伙实在太沉了,而且不停地在地上扭动着,更是增加了难度。

    她试了两次,只能放弃了,等到大夫和家丁回来,几个人合伙把崔璟时搬到了炕上。

    “麻烦大夫了。”罗叙妍道。

    家丁一看,要看病的不是罗姑娘,而是个棺材铺的普通伙计,张了张,但发觉没什么好说的,便站在一边看着。

    大夫安抚了崔璟时几句,然后给他诊脉,“……奇怪,脉象正常,不似是有病症的样子。”

    崔璟时瞟了一眼大夫,继续叫痛。

    大夫又看了他的脸色和舌头,然后叫家丁帮自己按住崔璟时的手脚,“哪儿疼的厉害,你就说一声,知道吗?”说着,在他的肚子上用力的按了几处。

    可是,按到了那一处,崔璟时都连连痛呼。

    “……这……”大夫有些不解,“目前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我先给他服一颗药丸,可以减轻他的痛苦,然后再看看情况吧。”

    “麻烦大夫了。”罗叙妍道。

    大夫从药箱里摸出一只小药瓶,倒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家丁赶紧倒了一碗水,掰开崔璟时的嘴巴,用水吧药丸灌下去了。

    崔璟时继续捂着肚子,在炕上缩成一团。

    大夫在旁边看着,家丁还有事要做,急忙的离开了。

    罗叙妍揉了揉有些酸的眼睛,这会儿眼皮子像是挂上了千斤巨石,困倦的厉害。

    可是一想到阿八这肚子疼的古怪,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就不想离开,只能强撑着,坐在旁边。

    过了一会儿,崔璟时的哀叫声渐渐低下去,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大夫又把脉看了看,还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可能是吃东西太急了,所以闹肚子疼,多休息休息,吃一些清淡的东西,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罗叙妍应道,瞥了一眼炕上的男人,有些捉摸不透。

    大夫放下崔璟时的手,收拾药箱。

    崔璟时傻呆呆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好厉害啊。”

    “我行医数十年了,见过也治疗过许许多多的疑难杂症。”大夫道。

    “哇,听起来好厉害。”崔璟时拍了拍手,看了眼罗叙妍,问道:“刺史也是你治的吗?”

    提起刺史,大夫的脸色有些凝重,叹气道:“可惜我拼尽浑身解数,却没能救回刺史唉——”

    而听见崔璟时提起刺史的罗叙妍走到了他的身边,紧盯着他那张傻气十足的脸,没有说话。

    崔璟时道:“哇,我和刺史一样,看的同一个大夫呢!”

    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在炕上手舞足蹈起来。

    “砰”,他一挥手,身边的药箱被打翻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滚落出来,大夫低叫一声,俯身去捡东西。

    崔璟时立马捂住眼睛,一副害怕的样子,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看着他的模样,蹙起眉头,抬头问罗叙妍道:“他是不是……”

    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罗叙妍见这事是瞒不下去了,只得叹气点头。

    大夫摇摇头,也不好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了,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药箱。

    罗叙妍拽开崔璟时的手,说道:“你做错了事,要和大夫说对不起的。”

    把他的手拽开后,她特意留意了他的神色。

    害怕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崔璟时缩了缩脑袋,然后磨磨蹭蹭的下炕来,开口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道:“没事。”

    “我帮你捡吧。”崔璟时“热心肠”的蹲下来,伸手就要帮大夫一起收拾。

    大夫推开他的手,说道:“这东西放在那儿,我自己有数,我来整理就好,你去休息吧。”

    崔璟时缩着肩膀,在旁边看。

    他把药箱打翻的很彻底,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滚出来。

    他仔细的看着,那药箱里没有暗盒,所有的东西都清清楚楚的落入眼帘里。

    会是这些瓶瓶罐罐里有一样是有问题的吗?

    崔璟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道:“刺史看上去像个好人,怎么会死呢……我娘说,好人都是长命百岁的……”

    大夫道:“这就是命啊……”

    崔璟时听着他的感叹,又看向那些小药瓶。

    几乎每一样东西上都贴了小纸条,标明里面的药丸是什么。

    再者,从这个大夫的言谈举止来看,也不想是身怀高超毒术的人。

    崔璟时爬回到炕上,看着大夫收拾好了东西,拎着药箱离开了。

    但罗叙妍没有走,她坐在炕边,打量着崔璟时。

    崔璟时被她冷冷的眼神看着有些背后发毛,抱紧了枕头,缩成一团,怯怯的问道:“阿妍姐姐,你看着我干嘛啊……”

    罗叙妍忽然俯身过来,揪住他的衣领。

    崔璟时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和罗叙妍的脸几乎快要贴在一处了。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崔璟时结结巴巴的问道:“阿,阿妍……阿妍姐姐……你你你……”

    罗叙妍看着他眼中闪现出的慌张和迷茫,松开了手,后退开,“你好生歇息,不许乱跑,不然的话……”她的语气变得阴狠,“我会打断你的腿。”

    崔璟时浑身一颤。

    罗叙妍快步离开。

    等人走了,崔璟时整个人才放松下来,瘫在炕上,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听见待月来喊罗叙妍的声音。

    不多时,罗叙妍整理好了素色的衣衫,急匆匆地和待月离开了偏院。

    崔璟时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坐起来,一个箭步来到床边,往外窥探。

    偏院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深吸了一口气。

    曾刺史和大夫的身上都找寻不到蛛丝马迹,放眼偌大的宅院,最快捷的办法是从罗叙妍的口中挖出真相了。

    可是现在是个傻子,靠着这个赢得了棺材铺伙计的同情而留下来,贸贸然的揭露真相,告诉罗叙妍,他一直在假装傻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凭罗叙妍那样的性子,一定会把他赶走,哪里还有功夫来询问她曾刺史到底是怎么死的?

    更何况罗叙妍一直以来对他的谜一般的态度,实在是不能告诉她真相。

    崔璟时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在屋子里翻找了片刻,从柜子里找出一顶斗笠来。

    他拿着斗笠,出了偏院,行走在小道上,时不时的有人来往,但大家都脚步匆忙,根本没有闲暇的心思互相打听对方是去做什么的。

    只有几个巡逻经过的衙役看到崔璟时,觉得他面生,拦下来盘问。

    “你是哪儿来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崔璟时道:“我是峡州许记棺材铺的人,阿妍小姐吩咐我出去买东西。”

    衙役见他谈吐得当,再仔细看身上衣服确实和棺材铺其他的人相似,于是点头道:“走吧。”

    “是。”崔璟时等衙役们走远后,加快脚步,戴上斗笠,从偏门出了州衙门。

    荆州虽是富庶之地,但是刺史病故,街上来往的人变少了,气氛也显得低沉。

    崔璟时望着宽敞的街道和高低错落的楼房,毫不迟疑的往东边走去。

    其实他和手下人并没有约定过如果走散,在何处相会,但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就在荆州。

    手下人一定会认为他无论如何也会到达荆州的,所以说不定能在这茫茫人海中相会。

    但是,这也意味着那些追杀他的人,也会来到荆州寻找他的踪迹。

    崔璟时压低了帽檐,不紧不慢地沿着墙根往前走去。

    他一身短打,看起来极为普通,在大街上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没有走太远,在州衙门附近绕了两圈。

    崔璟时并没有找到手下人的踪影,他心中有隐隐的失落,但也无可奈何,打算回去了。

    守在小门的人记得他,所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偏院。

    院子里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崔璟时摘下斗笠,推开了房门,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有两样。他看了眼门外,又望向罗叙妍所住的屋子,那屋门也是紧闭着的。

    他轻轻地关上房门,躺到炕上,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可他不知道的是,罗叙妍站在窗边,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

    她去灵堂做了会儿事,然后硬是抽出时间,回到偏院看看,意外的发现崔璟时竟然不在。

    她清楚,这很可能意味着她一直以来的猜想都是真的。

    接着,她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便守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窗户纸上有一道细小的缝隙,足够她窥探外面的情形。

    等啊等,她终于等到人回来了。

    这个男人的脸上哪里有痴傻的样子,举止之间完全和一个正常人一模一样,而且他的眼神……

    罗叙妍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冷酷无情的说出“杀了她”三个字的男人。

    她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才平复下心神。

    现在仅仅是知道了这个男人在装疯卖傻,但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他的同伙在哪里,他来荆州的目的都还不知道,所以她绝对不能马上拆穿了他的身份,打草惊蛇了。

    曾刺史的丧仪繁杂,很多时候她不能离开,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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