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道:“且先不忙走,我们一起过去瞧瞧。”

    “详细了解地方上的民俗风气,日后行政才好对症下药。”

    杨子铭佩服的道:“殷兄高见,正该如此。”

    两人说着,走下马车,往那河神庙前去。

    柳腾、赵龙等人急忙跟上去。

    那河神庙前,只见是火光荧煌,香烟馥郁。

    四下里人影虽然不少,却都面色凝重,半点人声也无。

    这哪里像是祭祀,反倒好似是奔丧一般。

    殷明放眼一瞧那河神庙,只见砖瓦锃亮,桌椅齐整,居然是这小小县城里最气派的建筑。

    这地方迷信的风气好生严重,尚且吃不饱饭,居然还大肆修建神庙。

    殷明正待相寻,忽听得人声吵嚷,钹鼓齐鸣。

    远远的,便见一队人举着火把,似一条火龙般来到。

    那队伍头前里,当先两个青壮男子,手里各捧着一个大贝壳。

    那贝壳大的吓人,足有磨盘大,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

    两个小娃望着四下光影绰绰,本有些害怕。

    旁边有人给他们递些糖果,两人忙着剥糖吃,便忘了害怕。

    两个娃娃之后,有八个男子架起一尊神像。

    那神像黑袍乌面,银须飘飘,兼又身形庞大。

    大半夜的,瞧起来好不渗人。

    人群里,一个老者道:“都让开,把神使迎进来,奉在上首里。”

    人群让出一条道路,那两个小娃娃眨眨眼,被人抬了进来。

    然后,一对中年夫妇上前,把两个娃娃摆上了贡桌。

    那中年夫妇,衣着甚是华贵,虽比不得京师的派头,在此地想也是富贵人家。

    殷明眉头皱起,这娃娃就是神使?

    这副做派,怎么好似是贡品一般?

    正想着,只见那夫妇瞧着一男一女两个娃娃,开始抹起眼泪。

    还没哭多大会,忽然有个农妇模样的妇人从夜幕中奔出。

    她神色惶惶,一只脚蹬着破草鞋,另一只却光着脚,沾满了草泥。

    只见她扑到近前,一把抱住两个孩子,埋头痛哭起来。

    农妇之后,又有个农夫走出,神色有些不自然,却也有些木然的样子。

    一旁,那中年贵妇还在抹眼泪。

    中年男子却开口道:“张家汉子,这须不是我强逼你。”

    “咱们是两厢情愿的买卖,你叫你婆娘朝河神当面搅闹,却是何意?”

    那汉子神色有些麻木,还未开口,那中年贵妇道:“老爷,她也是苦命人。”

    “咱们家承了人家的情分,且叫她跟儿女告别吧。”

    中年男子叹口气,道:“非是我不近人情,只恐河神瞧出破绽啊!”

    人群中的老者忽然一摆手,道:“给河神爷转过面去,莫叫河神爷见笑。”

    几个抬神像的汉子忙把神像调转方向,不再朝向两个小娃。

    那农妇更是哭天抢地的悲号起来。

    四周人看着这一幕,却都神色漠然,似乎是司空见惯,已经不为所动。

    殷明看得眉头大皱,此地的迷信风气,可当真厉害。

    他给杨子铭打个眼色,杨子铭便会意。

    杨子铭上前拱了拱手,问那中年人道:“老兄,有礼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中年人回头一看,见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登时面色大变。

    中年人后退两步,警惕的道:“你是何人,想做甚么!”

    杨子铭知道,这封西匪患严重,自己一个陌生面孔,难怪人家警惕。

    杨子铭忙道:“老兄莫怪,我等是行脚的客商。”

    “途经宝地,因寻不到落脚之地,想问个路径而已。”

    他很机敏,自然不会直来直去的说明来意。

    那中年人戒备之色不减,而且四周又有不少人围上来,都面色不善的盯着杨子铭。

    那老者越众上前,问道:“封西妖族横行,匪寇成患,若无特殊本领,端的是寸步难行。”

    “我看你没有武功在身,却自称行脚客商,敢是欺人么?”

    杨子铭一指身后的赵龙等人,道:“老丈莫要误会。”

    “在下的东家雇了几位高明武者保驾,是以敢来。”

    那老者虽然不是武者,但显然有些眼力。

    看到赵龙等人之后,老者面色微微缓和。

    他又警惕的问道:“可看你们轻车简从,货物却在哪里?”

    杨子铭不慌不忙的道:“货物已销出大半,剩下的东家自知带不走,便倾在深山里了。”

    他说的合情合理,来封西销货,若是有剩余,都会设法处理掉。

    毕竟,卖不掉还带着,只会拖后腿。

    老者点点头,又仔细听了听杨子铭的口音,一口大唐内地的正宗官话。

    如此,他才放下心来。

    老者道:“既是远客,理应照应一二,就请稍等片刻。”

    “你也瞧见,明日要祭祀河神,今夜里便有些麻烦。”

    “请稍待我等忙完,便为你们寻个住处。”

    老者这么说,倒也不是全出于好心。

    这一行人既然销了货物,必然有钱。

    商人有钱,他们有地,自然愿意招待。

    杨子铭顺势问道:“老丈,你们祭祀的这是何方神灵,怎么还摆了两个孩子?”

    老者肃然道:“祭祀的是我黑河水神。”

    “黑河水神乃是司河掌雨之神灵,有他保佑,才能风调雨顺,河流顺通。”

    杨子铭眼珠子转了转,道:“那水神爷却是好神,这妇人又为何哭哭啼啼?”

    老者瞪他一眼,训道:“你这后生,好不晓事,怎么甚么都问。”

    杨子铭讪笑几声,忙道:“是,是,老丈教训的是。”

    他正在琢磨如何再借机详询,忽然那老者叹息一声。

    老者道:“其实,私下说说,倒也无妨。”

    “那一对娃娃,便是今秋麦收祭的神使,那妇人正跟儿女分别,是以有些伤感。”

    杨子铭神色一凛,有些明白了。

    看来,这所谓“神使”,就是活祭品。

    杨子铭忍不住道:“那河神难道如此凶残,竟要……”

    他话未说完,四周的人都神色不善的盯着他,有些蠢蠢欲动。

    不少人看向老者,似乎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动手。

    杨子铭还想说些什么,殷明不知何时走了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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