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外钟声回荡不休,教堂内灯火通明,一轮淡金色的圆月悬于中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两侧落地七彩窗,烛光摇曳,神圣而庄严,祷告的时间已过,教堂内只剩下一人,他静默的站在圆月之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片刻后,一位修女推开大门走到他身边,屈膝跪了下来,她恭敬的说道“老师,卡佩米尔死了。”

    “她没死,弥林,如果你连这一点也看不明白的话,我会很失望的。”

    教宗转身将她扶起,弥林虽然相信老师的判断,可依旧不解的问道“可是老师,卡佩米尔的死讯已经在神临内部传开了,而且我也的确亲眼看到了卡佩米尔的尸体,不像是咒术所为,您为什么说她没死?”

    “因为她是西法的学生,修先生骗了她,但她也一样骗了修先生,一条路走到了尽头,自是要分道扬镳的,没有人愿意站在明面上成为别人的靶子,她也一样,洛美现在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其实早已经处于崩溃边缘,隐藏起来是最好的方式,就像兰度家族的那个小鬼,谁都想当棋手,可说到底,一局棋哪需要这么多的棋手呢。”

    教宗一边说着一边朝教堂右侧的小门走去,弥林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兰度沐也没死?”

    “走吧,半个月了,陪我去见一见老朋友。”

    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习惯了,自己这位学生的天资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但她真的不够聪明,无论是判断力还是决断力,相比另外两位学生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她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在灵道上超越自己的人,可惜她注定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掌权者。

    师生二人穿过小门,顺着旋转的石梯走了近十分钟之久,一路无话,弥林再怎么傻也感觉到了老师对自己的失望,不知所措的同时更多的是暗自懊恼,似乎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无法让老师满意,从小到大一直如此,老师刻意的提点和关照反而像是一根扎在心口的刺,无时无刻不再隐隐作痛。

    为什么他们两个就可以单独进行任务,而自己却只能留在这里?

    明明在灵道造诣上自己完全不输给任何人,却非得陪在老师身边,仅仅担任着交接消息的职责?

    石梯尽头,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扇足有三人高的巨大红木门,门上无锁,但拉环处却印着一道紫色咒印,弥林很有自觉的走上前,右手结印一指,咒印顿时化作无形,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木门缓缓打开了。

    一股浓重的油墨和纸张气味扑面而来,无数规律的半圆形石壁排列着组成了穹顶,而令人惊叹的是,石壁交接的柱子并不是普通的石柱,石柱四面贴合着木架,木架上共分七层,每一层上都摆满了书籍,大厅中央也摆放着一排排书架,每个书架都高达三米,左右两侧则是环绕的三层木质阁楼,靠墙壁的部分列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但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那悬浮在大厅中央的七座木梯和七处悬台,这是由简单的咒术机关控制,可以自由调整方向高低的木梯,这也是连接各处阁楼的唯一方式。

    藏书室非常大,横纵之间百米不止,根本无法判断这里到底有多少本书,但弥林知道,截止今年二月最后一次整理,藏书室一共有一千三百九十八万七千六百三十二本书籍,无论是古代手稿,还是现在著作全都能找到,内容的涵盖范围无所不有,完全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最大藏书室。

    当初修建这座藏书室,耗费的财力和人力根本无法统计,况且还需要定时整理和保养,否则要不了多久,一些年代久远的书就会腐烂,虽然老师总说,书籍不是钱财能够衡量的东西,花费再大的代价也值得,但弥林还是无法理解,收藏这些书籍到底有什么意义,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老师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得完这么多书。

    “陛下,您还好吗?”教宗稍稍提高了嗓音,但依旧显得嘶哑且苍老。

    “咳咳……想听实话吗?不太好。”

    两人头顶的阁楼处传来一声声咳嗽,伴随着脚步声,两道木梯自动旋转着接上了悬台,一位老人慢悠悠的自木梯上走了下来,他身材高大修长,肩膀宽阔,虽然白发苍苍,但可以看出来有明显的脱发痕迹,两鬓留着浓密的白色络腮胡,淡绿色的眼睛中点缀着些许金黄,金红相交的衣襟上编织着一头雄鹿。

    “很抱歉陛下,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做……”

    “行了卢斯,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如果真有哪怕半点歉意的话,我都不可能呆在这里,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没有直接杀了我?看来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当初和你达成和解,否则今天恐怕也没有这个藏书室供我躲了,你说是吧?”老人瞥了卢斯一眼,冷笑着,言语间充满了讽刺意味。

    “陛下,之前我实在抽不开身,所以也没办法向您解释太多,擅作主张把您带来这里,的确也是迫不得已,可直白点说,如果您不是躲在我这,恐怕现在已经沦为修的傀儡了,一旦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这就没办法挽回了。”卢斯略带歉意的说道。

    “你的手段还真是超出我的预料,整个王座厅,这么多护卫,暗侍,眼线,居然没有人察觉到,我这么久没有出现,居然没有半个人起疑,又或者说……他们像你一样已经全部倒戈了?看来我是真的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养了一群废物和白眼狼却还不自知,哈哈哈哈。”

    他高声大笑着,是自嘲也是真觉得可笑,国王消失了这么久,那群大臣在做什么?自己的妻子在做什么?自己亲爱的儿子和女儿们又在做些什么?

    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修的手段想要骗过这些人轻而易举,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帮助修进行研究,到头来却被一脚踢开,堂堂国王竟沦落到这般田地,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您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来看您吗?因为修死了,卡佩米尔也死了,时机已经成熟,陛下,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肃清那些墙头草,铲除神临组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人冷笑着打断道。

    “陛下,不瞒您说,我此前也是被修蒙骗了很久,卡佩米尔正是因为察觉到了真相才被他们灭口,难道您认为我也该直接和修翻脸,然后毫无意义的被他铲除掉?那我当初费劲心思救下您的意义何在?我能做的只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就是现在,我需要您离开这里,重回王座厅,平定内乱,镇压外敌,否则……神临和北叶就能毫不费力的夺走我们的一切。”

    “北叶!?你是说神临,修联合了北叶国?”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其实并不意外,但在卢斯开口之前,他的确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过,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派使臣明明是去联姻的,怎么可能胡乱杀人,可北叶却借着这个由头联合诸国对自己施压,再结合近日来的种种,显然是早有预谋,如果说修和神临真的联合了北叶国,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陛下,现在您该明白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吧,火已经烧到我们头上了,再不想办法,恐怕这一切真的难以挽回了,无论怎么说,我卢斯是南玉国的子民,修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如果这样您还在怀疑我的话,那我无话可说,您也权当我没有来过,愿意留下就留下,愿意离开就离开吧。”卢斯取下了面纱和头冠,屈膝跪在老人面前,弥林也是有样学样的跪了下来。

    “你就不怕我离开之后翻脸对月教出手吗?”

    “您不是一名昏君,也不是一名暴君,如果您无法接受月教的存在,事后我大可以直接解散月教,遣散神职,可如果南玉国不存在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北叶国居心叵测,手段如此歹毒,一旦他们得逞,您的士兵将沦为阶下囚,您的子民将沦为被驱赶的流民,难道这种结果真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卢斯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着最坏的结局,弥林下意识瞄了眼老师的侧脸,月教圣典戒律之一,不可偷盗,不可欺骗,亦不可彼此说谎,说谎者必被天父憎恶,必堕地狱受无尽苦难,这些教条戒律她从小就牢牢记在心里,也时刻遵守不敢有半点违背。

    可这些年她却越来越迷茫,所谓的教条戒律,似乎只是为了约束信徒以及底层神职人员而存在,身为月教圣徒之一的她,看到的更多却是欺骗,谎言,斗争以及……鲜血和尸体。

    埋在心底的疑惑早已生根发芽……

    信仰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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