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虚空中,唯有两人演剑。

    一人年轻不过弱冠,眉眼间充斥着轻狂锐气,但剑法却朴实无华,钩、挂、点、挑、剌、撩、劈,剑随身走,以身带剑,形神合一。

    另一人虽面貌年轻,却已是白发斑斑,眼中不见**,唯道而已,出剑时而极慢,时而快若惊鸿,变幻间捉摸不定,似是随心而走,不拘形式。

    两人面貌相同,手中剑亦是相同,少年轻狂,出剑必是杀招,全然不取守势,招招紧逼,丝毫不给对方还手喘息的机会。

    白发者不悲不喜,出剑每每后发先至,看似惊险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挡下绝命的一剑,对方久攻不下,难免会露出破绽,他却不下杀手,处处留情,一念之差,便是鸿沟,他自是可以轻易斩了少年,但不知为何,手中的剑迟迟无法递出。

    斩过往,斩凡念,本来一心,何来二身?

    话虽如此,可到底谁才是本心,少年,还是白发?凡还是仙?

    他疑惑不解,恍惚间,他成了少年,忆起了过往种种,白使,方堇,小叫花还有……玲珑子。

    为何要忘?

    正是这种种经历造就了他萧殊,绝情断欲岂非自我否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仙人亦是凡人成,他才是萧殊,面前这白发人,只不过是一位绝情断欲的仙人罢了,何必多想,斩了他!

    为何不能忘?

    一生唯剑而已,忘我不存**,仙人更是如此,既然褪去了凡身,何必再留凡性,自他渡劫登仙,凡尘萧殊便已经死了,徒留残念,不过心魔罢了,莫要再犹豫,斩了他!

    孰对孰错?

    当局者迷,更是难分。

    “谁?”

    忽然间,两人同时转过头,恍然间,少年白发化作一人,剑意合二为一,虚空霎时碎裂,眼前再无演剑,唯有赤龙咆哮扑来。

    咒缚血契灵约成型的刹那,白君看到了萧殊的内心,却又在瞬间被赶了出去,那种极端对立矛盾却本为一心的感觉,让她感觉说不出的难受,仅仅一眼,便能感受到萧殊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不要随意窥探别人的内心,这可不是好习惯,灵约已定,我尚有他事,不奉陪了。”萧殊说的轻描淡写,在他眼中看不到半分挣扎之色,仿佛只是寻常。

    “我许你走了吗?”

    屡次呛声终是惹怒了白君,她注视着萧殊踏虚离去的身影,伸手朝下一压,萧殊内丹顿时被一股莫须有的灵力所压制,丹元难催,无以为继之下,身形一晃,直接从数百米的高空掉了下来。

    “你境界虽高,但对我而言还差了些,压制你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你再用这种态度说话,我会一直压制下去,让你体验一下弱小的感觉如何?”白君注视着萧殊下落的身影冷笑道。

    湫见状只能心中替萧殊默哀,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四君喜怒无常,加上恐怖的实力,整片大陆谁敢对四君呛声,那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更何况是它们最恨的外魔,但愿萧殊能够理解吧。

    萧殊整个人头朝下飞快的朝着冰面撞去,却没有半分惊慌之色,红叶剑轻点,一个翻身稳稳的站住了,他瞥了一眼白君,淡然道“随便你,但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灵约本就是相互的,白君能够制约萧殊,萧殊也是一样可以进行反制。

    “你……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是你能做到何种程度!?”

    白君怒极反笑,再无保留,灵力如潮水一般涌出,化作无形枷锁将萧殊的丹元层层捆缚,这外魔不知天高地厚,只要压不死,就往死的压,还妄想踏虚凌空,安安心心的走回去吧!

    “幼稚。”

    萧殊淡淡的回了一句,头也不回的朝北风城方向走去,他还真就打算一步步走回去,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灵力衰弱的速度已经夸张到连湫都有些看不下去,恐怕现在这两人真正能够动用的灵力连大灵士都不如。

    但相比萧殊来说,白君却要惨的多,毕竟北风城不算太远,可她若想回龙域几乎是不可能,勉强保持人形已是极限。

    “唉……两位慢慢聊,那个,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湫微笑着散去了幻身,消失在原地,之前他没有散去幻身,便是在等今天,他知道白君一定会来,既然现在灵约已定,彼此生死捆缚,他也就彻底放心了,愿意斗就斗吧,说不定这也是白君清醒的最后一世了,封禁一事虽然有头绪却急不得,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虚渊和零。

    ……

    辽阔冰原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顶着风雪朝北风城方向前行,彼此压制,谁都别想飞,不过区区风雪倒也阻不住两人,萧殊本就是道身,寒暑不侵,白君更是水灵之龙,莫说冰原,便是汪洋也奈何不得她。

    萧殊也不着急,他很了解蝶,若是墨玲儿真的遇到生命危险,蝶必定会想尽办法破坏灵身,神魂回归告知与他,既然蝶的神魂没有回来,也就证明墨玲儿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御剑久了,偶尔这么走走路感觉也挺好的,若非现在已是傍晚,漆黑一片,看看这冰原风景也是极好,没有喧嚣纷杂,彻底放空思绪,一个人朝着一个方向慢慢的走下去,看一看旭日东升,落日余晖,满天星辰……

    念及此处,萧殊轻笑一声,看来自己真是年纪大了,若换做小堇,他才不会去做这么无聊的事,多是打打雪仗,找块木板滑滑雪,哪怕被摔得七荤八素,冻得耳朵通红,也是很开心的。

    嗯?

    萧殊忽然醒悟过来,他停下脚步喃喃自语道“这便是我的心魔吗?”

    “发什么呆,快点带路好不好?”

    白君面色不悦的从背后猛地推了一下萧殊,她正处在气头上,萧殊一举一动对她来说都像是在火上浇油,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幼稚。”

    实力严重下滑的萧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思绪也就此被打断,对于白君这种行为,他如同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实在提不起兴趣和她较劲,摸摸头,顺顺毛就好了。

    白君闻言一愣,这算什么语气?他这是什么眼神?看猫咪吗?

    “呵……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白君冷笑了几声。

    劲风扑面,萧殊面色一变,正想要侧身躲闪,却慢了半分,整个人都被打飞数十米之远,落地时狠狠的砸在坚实的冰层上,无数裂纹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咳咳……哎哟,猫咪发狂了,挠的我好痛啊,真是可怕。”

    萧殊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的讽刺着白君,虽然丹元被压制,但道身可没那么容易被伤到。

    “好,很好,有本事你就别跑,让你看看我这只猫咪的爪子如何?”

    白君咬牙切齿的盯着萧殊,原本光洁的脸颊上一片片龙鳞浮现,狰狞龙爪毫不留情的朝着萧殊挥去。

    “怎么打算靠体重压死我吗?真是好厉害,来啊,你不妨试试看。”

    萧殊头也不回的朝北风城跑去,以他现在仅剩的灵力,想要正面对抗显露真身的白君,基本上属于找死,这是彻彻底底的体格差距,打不过就跑呗。

    “有种别跑!”

    “慢慢追,千万别急,我还年轻,跑几步没关系,您一大把年纪了,可小心摔着。”

    以萧殊原本的速度回北风城起码还要三四个小时,但在白君的追赶下,他仅仅花了三十分钟便已经到城门口了。

    “今天怎么回事,难道地震了,怎么没完没了的?”卫兵取下头盔,眯起眼睛,足足抖出小半碗灰。

    这都震了一个下午了,虽然震得不算很厉害,还没有到震塌房屋城楼的地步,但灰尘却震下来不少,苦了守城门的卫兵,吃饱了灰不说,整个人就像是刚被地里挖出来一样。

    “喂,你看没看到,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跑过来了?”

    “你眼花了……吧?诸神在上,那是什么玩意!?”

    狰狞可怖的阴影出现在冰原之上,它太过庞大,几乎遮挡住了星辰,也不知是个什么怪物,而且离城门越来越近,晃动感也随之越来越强。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

    总算还有人保持清醒,片刻之后城楼上点满了火把,密密麻麻的士兵站在城门口,严阵以待,赌上战士的荣耀,无论是什么怪物,都休想从通过城门!

    然而……

    他们等来的却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位长发斑白的男子与一位……美丽的女士,只是她的胸似乎太平了一些。

    “两位从何而来?到北风城做什么?”

    为首的卫兵手始终握着腰间的剑柄,若换做其他城镇有外来者倒是没什么,但北风城不一样,除了军队人实在太多,没有人会选择徒步穿越冰原来北风城,那是找死,加上最近这几天外来使臣不少,还需要严加防范才是。

    萧殊亮了亮手上的灵宛戒指,随即又指了指白君道“我……朋友。”

    “原来是灵宛的老师,没事了,两位请进吧。”

    卫兵点了点头,冲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所有人当即让开了一条路,灵宛老师的身份在北风城还是不低的,等到萧殊和白君进城之后……

    “你小子敢骗我!?怪物在哪?是不是在你肚子里还没生出来?给我揍他!”

    “我发誓!我真的看到……啊!别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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