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自那玉旗立下,十八年战火纷乱,年过知命的崇玉登上极位,国号为玥,曾有仙人言:天下初安,玥国龙势未稳,若不加以镇服,必孕新主而出。

    天下九分,崇玉铸九塔镇之,以安态势。

    沐州方圆三千里,东临衡山,西靠桓海,集土木之盛,市井繁华不亚胤州皇城。

    玥历七年腊月十二卯时,风雪严寒,街边的摊位已经早早开张,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三三两两的小孩手拿着糖葫芦嬉笑打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还看呢,快点过来帮忙咯,我可不想被娘亲斥责。”一把扫帚呼的拍在他那有些歪的发髻上,恋恋不舍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小孩子的糖葫芦,心中有些怨气,他眼珠子一转,反手夺下自己头上的扫帚。

    刚要转身使出一招回马枪,才发现他已经远远的躲在桌子后面,气急的说道“哼,是男子汉就别跑啊。”

    “别本事你别追啊。”那小孩翻着白眼,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他刚要追去,余光却瞥见一青衣的妇人款步姗姗从楼上走下,金钗束发,玉镯环手,眉眼间虽非青葱,却别有一番风尘韵味。

    “我才不与你一般见识。”说罢,他拿着扫把开始低头扫地,对他的挑衅恍若未闻。

    “堇儿,若不想帮忙,便读书去,在这添什么乱。”那妇人见此作势要打,却见堇儿一个弯身就躲到桌子下去了,不由得气结,半天才叹道“你既不想读书考取功名,娘亲也不强求,但你莫要贪玩丧志才是。”

    “才不是呢,我在好好帮忙,明明是小殊他一直盯着别人糖葫芦发呆!”小堇有些气急败坏,从桌子底下冲出一把夺过扫帚,撅着小嘴,好像要把地给扫出一个坑来,那妇人有些哭笑不得,轻轻的用衣袖挥开那飞扬的尘埃。

    拉过小堇,将他发上灰尘掸去,看着小堇身上的玉佩一时陷入了回忆。

    “娘亲我……”小殊尴尬的看着负气的小堇,想解释,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终究是一个外人,身后的左手轻轻捏着右手腕上那红色念珠。

    那妇人见此眉头轻蹙,几欲开口,最后却道一声轻笑,将那被小堇甩出来的玉佩再次放入其衣襟内。

    “你们两个啊,想吃糖葫芦是吧,打扫完开了张给你们去买,可好?”

    忽闻破空一声,屋顶被撞开一个大洞,雪落,黑影如灵蛇出洞,片雪不沾身,绕柱而下,紧随而至的长刃却更快一筹,眼看便至身后,那黑影单脚抵住柱子,回身刀出雷霆,相交瞬间,那身后的柱子上顿显裂纹,如蛛网蔓延,轻喝一声,手中刀势再变,连转三圈将那长刃甩了出去,右脚一踩柱子,飘然落地,握刀之手细微有些颤抖,冷哼一声,将手隐于袖袍之下,只露凌凌刀锋。

    这时小殊才看清,被甩出去的是一柄镰刀,刀身长二尺,柄长五尺有余。

    “怎么,封刀门主,名震沐州的项左权就这点本事?”黑衫男子立于门口,单手接住那似有万钧之势的镰刀,细眉冷眼,黑色的高帽上绣着摄魂二字,言语间的肃杀之意任是五岁孩童也听的一清二楚。

    “可笑,凭你二人如何对抗朝堂,对抗整个江湖,你今日便是杀了我又如何,我自会在地府等你,哈哈。”项左权冷言反击,他心里极为明白,黑白双使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自己怕也难以幸免。

    “你若说出当时参与之人,我便是饶你晚死一年半载也非不可。”即便如此被激,黑衣男子也丝毫没有动怒。

    “参与之人?那汪越不就是了,你怎么不去杀他,哈哈哈。”项左权虽笑声不止,但手中长刀时刻横在身前,以防其突袭,虽知难敌,但若就此引颈待戮却也不可能。

    小殊眼睛左右晃了晃,见没人注意自己,拉住小堇,朝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别说话,两个小耗子慢慢的蹲下身子,躲在了桌子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俩干嘛呢?”手搭在两人的肩上,隔着厚衣仍是凉意透体,小殊转头一看,白衣白发,高帽上纹着勾魄二字,他也蹲在桌子后面,笑嘻嘻的看着两人。

    小殊在客栈当了许多年小厮,男男女女人来人往,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但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比面前人更漂亮的了。

    “小殊……我好冷。”

    小殊一惊,才发现小堇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温度,也变得和冰块一样。

    “你放手啊……呃,我是说,姐姐,你能不能松手啊。”情急之下,小殊不由得提高了嗓音,这时才想起面前人可是和门口那人是一伙的,万一惹恼了她,怕是小命不保,连忙软了语气。

    “我……若是不放,你待如何?”他眼色愈冷脸上的笑意愈浓,反而轻轻的抚上小堇的脸颊。

    小殊一咬牙,把那右手腕上的红色念珠拿了下来,套在了小堇的手上,一股暖意顿时驱散了寒冷,一歪头,靠在小殊肩上昏了过去。

    冷,像是脱了衣服站在雪地里还被冷水浇了个透,小堇那根本不是在颤抖,而是在抽搐,这便是小殊昏迷之际的最后的一个念头。

    “你这个妖怪!放开小殊小堇!”那妇人眼见两个孩子好似中了什么妖法面色发青,昏死过去,拔出发簪就朝白衣人刺去。

    白衣人轻笑一声,翻袖间便将妇人抽飞了出去,径直撞在柱子上,那发簪依旧死死的攥在手心,血染红了她的妆容,却是再没了声息。

    “我莫不是太久没出手了,连老弱妇人也敢向我拼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白衣男子站起身子,慵懒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冲那黑衣男子道“快些杀了他吧,我有些乏了。”

    “你且少待,我速取他性命便是。”话未落,身以动,那黑衣男子自原地跃起,眨眼间黑影已至项左权身前,镰刀作势挥下,项左权刚要横刀去挡,然劲风刺面,才惊觉硬挡怕是要被震死当场。

    余光瞥见那倒在自己身前的妇人,右脚一掠,那妇人便凌空挡在了身前,镰刀如切豆腐一样好似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但项左权仍是抓住了那一刹那的停顿,转身侧让而过。

    “砰”

    一声巨响,镰刀把地面砸的四分五裂,飞溅的血浆,四散的肉块丝毫不能让项左权动容,因为此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左手一掌将那残破尸体彻底拍碎,一团血雾扑向黑使,趁着黑使视线受阻,镰刀落地之际,右手舞刀化作一团银光电蛇,变化万千,直取其心脏,若是寻常武者即便正面相抗,怕也是难以抵挡此招,何况身处血雾视线受阻。

    但面前黑使却不闪不避,双眼在血雾之中依旧如故,刀光翻飞间顷刻便洞悉了其中变化,双指一伸一合,已然将其兵器夹在两指之间,使劲一扭,只听当的一声,那长刀已然断成两节,顺势划过,鲜血喷涌三尺之高,头颅落地之时,依旧圆睁双眼,满是不信。

    “任你掌教门主,死前亦不过凡夫罢了,贪生怕死之辈。”黑使提起那地上的头颅,临死前的不甘,怨恨,愤怒不过他眼里的笑话。

    “何必动怒,他此举无可厚非。”白使飘然落于黑使身旁,手中羽扇一舞,漫天的血雾顿散一空,至于飞雪撒了一地。

    “你此话何意?若不是你将那妇人击于此处,她何至于身死当场,莫要忘了当初……”黑使眼中好似也飘起了雪,长镰一动便架在了白使脖子上,只差分毫便是裂肉碎骨。

    “呵,你若真想救她,你自有收刀之法,罢了,便是不死,大限亦不远矣,那般折磨你又还能忍多久?”白使横了黑使一眼,越笑越大声。

    “唉,不是你乏了,是我乏了才对。”黑使摇了摇头,将长镰负于背后,将那项左权的头颅随手一扔,看着那两个被白使冻晕过去的孩童道“只是可怜了这俩个孩子,本不欲伤及无辜。”

    “说起来,那小孩身上却有一串珠子,竟可暂缓我体内阴毒,甚是神奇,我倒有一个想法。”

    “你是说把他们带走?”黑使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但心中有些不愿,这两个孩子他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白使将那串珠子取下,抛给黑使。

    “这是……”黑使才接过柱子,便感到自己体内灼热之意渐消,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走了体内阳毒,原本升腾的杀意也渐渐平息。

    “你可记得当初那人所说,你我体内之毒除他之外无人能缓,你我二人找遍名医皆是无用,我可断定此物定非凡俗,说不得与那传闻中的仙人有关。”

    黑使沉默片刻道“你这样与汪越何异?”

    “若大仇未报便身死,才是可笑,何况两个孩子,你要他们如何生活,若他们记恨,只待我杀光当初那些人,取我性命又何妨。”

    “也罢,且依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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