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住不知道姑姑生病不能生妹妹了,一直在盼着有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听奶奶说以前新娘子结婚要吃生面的饺子,那样就能快点生小娃娃。

    姑姑和进子叔结婚的时候他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可是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姑姑吃上生饺子,他以为像奶奶以前说的,现在生活不好,很多人家结婚都舍不得糟蹋粮食,所以才没有生饺子了。

    小家伙一直惦记着,就在奶奶教他包饺子的时候偷了一块面剂子,偷偷揪成几团藏在饺子馅里,让奶奶帮他包好,就等着姑姑吃到给他生小妹妹。

    几个大人都沉默下来,小孩子不懂事,愿望却是好的,不能去怪他,他们只是心疼小香,如果他们能有个孩子,这个家该多和美。

    韩进握住香香的手,刚想安慰她,香香自己却笑了,把拴住拉过来认真跟他讲。

    “姑姑生病了,大夫说可能生不了妹妹。过年之后姑姑去上海的大医院去看病,如果看好了就给你生一个漂亮的妹妹或者弟弟,如果看不好,咱们家暂时就只能有一个小孩子了,不过没没关系,以后你小山舅舅结婚了可以让小舅妈给你生个小妹妹。”

    拴住并不知道姑姑的病意味着什么,他关心的地方跟大人都不一样,“姑姑,这个病疼吗?”

    香香抱住小家伙壮实的小身板,笑容里有点点碎钻般的泪光,知道她生病之后,没人问过她疼不疼,她自己都要忘了,“以前很疼,现在不疼了。”

    好在那些一个人在黑暗中抵抗刺骨冰冷侵入心底的疼痛都过去了。

    韩进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一直都觉得香香走了以后的日子难熬,其实那时候最难熬的人应该是香香。

    她一个人要承受的不止是独自一个人离家,还有完全抛弃以前的一切的慌乱,亲人和所有熟悉的东西都放弃了,还要面对完全没有希望的人生。

    那两年之后她的身上就一直都是冰凉的,人瘦得站在阳光下他都要担心被晒化了,直到现在她身上都没暖过来……

    如果能重新来一次,他不管多渴望跟她在一起,都不会再那样逼她。

    小山也跟着红了眼眶,在姐姐最难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能替她分担,甚至在知道了她离家是在躲进哥的时候还觉得是她辜负了进哥……

    连心硬从不当面表现出心疼孩子的大姨都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这个性格柔软的孩子骨子里其实跟她很像,真正的难处从来都是自己咬牙担着,从不肯对人诉一句苦。

    张老太太最明白那两年香香是怎么过来的,她什么都没说,忍住心疼,温柔地拍了拍香香的背,“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咱们不提以前的事,人这辈子哪能事事都顺当,难事儿都过去了,你俩呀,以后就剩好日子了!”

    拴住不懂大人们心里汹涌澎湃的感情,认真地看着姑姑,“姑姑,没有妹妹也没事,只要你不疼就行了。”

    马大刀赶紧给香香夹饺子,“吃饺子,孩子不孩子的也没啥,你看我这辈子也没个孩子,最后还不是捞着个好闺女!”

    大姨也给香香夹饺子,“多吃点,养好身体比啥都强!”

    小山几个人也都给香香夹饺子,大家又开始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

    香香也笑了,开始吃饺子。

    生活总是有得有失,至少她缺失的东西不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这就是她的幸运了。

    香香的饺子刚咬了一口就顿住了,剩下的一半里白生生一个面团露了出来。

    大家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毕竟这个饺子的寓意是香香现在最需要避讳的。

    韩进伸手去接她嘴里的饺子,“快吐出来,这面团肯定没熟。”

    拴住还是有点不服气,“就是要生的呀!”

    大家都笑了,年夜饭继续吃起来,香香再吃一个饺子,又咬上软绵绵一团生面团,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了,可好像还嫌不够,接着竟然又吃出了第四个!

    大家都放下筷子看她,韩进最先反应过来,拍了拴住的小脑袋一下,“你到底包了几块生面进去?是不是你捣的鬼?”要不然怎么可能香香碗里都是生饺子呢。

    拴住伸出一个小巴掌,“包了五个,都是给小香姑姑准备的!”

    大姨和老太太对视一眼,现在已经让香香吃出来四个了。她碗里的饺子都是大家分别给她夹的,根本没有拴住捣鬼的机会。

    韩进却不信邪,看着香香碗里还有两个饺子,过去夹开一个,果然里面没有面团。

    香香在大家的注视中把最后一个夹开,饺子馅儿中间白生生的一团,最后一个果然还是让她夹开了。

    连从来不信邪的马大刀都摸着脑袋笑了,“这可真是有意思!拴住这小子手气壮,等县里干部楼建好了你去给你进子叔抓阄,肯定能抓个向阳的大两居!”

    大家都尽量避免提这团面代表的意义,香香却真的不往心里去,摸摸拴住的小光头笑了,“你是想让姑姑吃生面团吃饱了吗?不能这么坑自家人呐小伙子!”

    吃了年夜饭大家坐在一起守岁,香香依然是熬不了夜的,今年尤其严重,桌子还没收拾完就已经困得直点头了。

    几位老人就都先给了她红包让她去睡觉,不但三位长辈给了她压岁钱,韩进当然也要给,连小山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红包,“姐,我挣钱了,以后年年我都给你压岁钱。”

    香香迷迷糊糊地接过去,韩进敢肯定,她困得都不知道红包是谁给的,因为小栓住觉得大家都给姑姑了,他也要给,也塞给香香一个,她竟然都没发现。

    大姨和老太太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帮她擦脸她竟然都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循着味道往韩进身边靠进一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姨和老太太很高兴,她们都知道香香睡觉轻,以前别说有人在身边这么折腾,就是稍微有一点亮光都睡不着的。这是结婚以后生活安稳了,心也定了,才能睡得这么踏实。

    韩进却有点心虚,香香最近可能是让他给累坏了,特别是最近这几天,以前真没这么能睡的。

    他把香香送卧室去睡觉,仔细给她洗了脚,又给她擦了雪花膏,这么折腾一圈她竟然还是睡得小猪一样香。

    韩进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以后你改名叫猪猪吧!跟大熊和肉丸子学学,要多长点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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