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进拎着铁锹就冲了过去,这个臭婆娘就是欠收拾!

    这就是指桑骂槐在骂香香呢!

    周兰香赶紧把他拦住,拉着他就走,拉不动只能掐一把,“小进,走!上工去!不要搭理她,她就是眼皮子浅,看不得别人过好日子,你跟她生气多不值当,那不是跟她一样蠢了。”

    跟这么个糊涂人吵也吵不明白,打了她更麻烦,打得太重为她毁了自己又不值当,只能晾着她。

    现在她打骂自己的孩子,她能怎么办?敢吱一声,估计人家有一百一千句话已经准备好了在等着她。哪天她憋不住真惹到她面前,她再收拾她。那时候名正言顺,一次就彻底收拾老实,省得天天跟她这样零碎计较。

    张翠花喜欢整天生气骂人,他们可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前两天已经跟小进说通了,可当面见着吴翠花骂她,他还是忍不住生气,“她不是眼皮子浅,那是坏!又蠢又坏!”

    周兰香叹气,往队部走去,“走吧!你听我的,不许冲动。她蹦跶不几天了,再等几天就好了。”打谷场上已经集合了不少人,老队长也拿着大烟袋背着手要去分派今天的任务了。

    吴翠花确实是蠢,觉得她离婚了就低她一等,以为她以后要靠兄弟帮扶着过日子,就得事事向她这个当嫂子的低头。

    明知道大妞二妞跟她这个姑姑亲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却压着两个孩子,说什么都不许他们再去找小姑,不是不想让她给孩子吃的,也不是不想让她给孩子们做针线活,而是想让她主动过去找孩子,主动把衣裳鞋袜送到他们面前。

    要是以前,这种事她是不敢想的,可现在不同,周兰香不是离婚了嘛!

    而且公婆现在也特别不待见这个小姑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就是骂了打了,她一个离了婚无依无靠的,她还能咋地?

    可惜,事情却朝着跟她预想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周兰香非但不用求他们庇护就在屯子里站住了脚,还得到了全屯子人的爱护,为了给她修那个小破饲料室,生产队甚至还放了半天假!

    她非但没缺吃少穿,还过得比谁都滋润!甚至还能带着狗剩去看病!

    一个外甥都这么搭钱搭东西地填补,怎么就不能给亲侄女吃几顿细粮做点衣裳鞋袜?吴翠花知道这事儿以后气得眼睛都红了,劈头盖脸骂了自家没用的男人一顿!

    骂他不听自个的话,整天跑出去给那个丢人的妹子强出头!骂他蠢得没边儿,就知道死干活,力气没少出好处却一点没得着!

    你削尖了脑袋往人家跟前凑,有好处的时候谁想着你了?

    骂完周青松就打俩孩子,整天小姑这好那好,你小姑有钱有好吃的给人家外甥了!你们这些亲侄女都是我跟野汉子生的!饿死你们得了!

    周青松跟她结婚这么些年,一直觉得家里一堆烂事,让她受了委屈,所以她不会做针线他从来不说一句,她人粗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家里乱得晚上睡觉都找不着枕头,他也能将就。甚至以前她欺负弟妹他也只是说她,从来没动过手,就这回,周青松狠狠揍了吴翠花两巴掌,打得她鼻口窜血。

    消停了几个月,开春该换单衣单鞋了,大妞二妞脱下去年冬天周兰香给做的棉衣棉鞋,又成了小叫花子。吴翠花的气又压不住了,这得是多狠心的姑姑!自个整天穿得溜光水滑,身上的衣裳没一个补丁,就看着侄女光着脚破衣烂衫!

    其实她还真说错了,她拘着孩子们不许去见小姑,周兰香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两个小侄女了,她把孩子霍霍得再可怜,她们小姑也看不见。

    前两天吴翠花还听说周兰香给老更头和麦子婶各做了一双鞋!她气得直哆嗦!自家侄女还光脚呢,她倒有闲工夫给别人做鞋!

    知道她搬到韩家老宅来住了,再看看她新起的那三间整整齐齐的房子,连窗户都是红松木的,再看看自家矮趴趴的小破房,心里着了火一样,不敢找上门去,就整天在自家院子里打鸡骂狗。

    今天看到自家吃里扒外的男人不但不听她的话,竟然还上赶着去巴结人家,气得她一下就爆发了!

    周兰香拉着韩进走了,周青松一下就急了,一脚把吴翠花踹了个狗吃屎,“你胡咧咧啥!!再这么搅和你就给我滚回娘家去!我们老周家要不起你这种搅屎棍!”

    周青松平时最是拙嘴笨舌,气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满脸通红手都抖了,也只能指着吴翠花狠狠说出一句:“下回再敢骂小香,我就把你打回去!”

    然后扛着铁锹去上工,留下吴翠花抱着两个孩子哭天抢地。

    大妞吓得哭都不敢哭,去拽满地打滚的娘,“娘,你起来,你别哭了,我们以后不去找小姑,你别哭了……”

    二妞看着小姑走的方向也哭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娘满意,让小姑像以前一样喜欢自己。

    周青松追到队部安慰了妹妹几句,他也不会说什么,可愧疚和为难不用说,周兰香看得出来。

    要是以前,为了大哥不为难,她肯定就会尽量忍让大嫂了,不就是给侄女做点针线吗,她熬几个晚上也就做出来了。可现在她只让大哥知道她没往心里去,就不打算做别的了。

    事事委屈的一生她过过了,谁都没得了好,现在她顾不了别人太多,先让自己不委屈吧。

    韩进站在香香身后,看着她白里透粉的草帽帽檐下露出的一小节辫稍,黑黑亮亮的头发,跟她的人一样漂亮柔顺。

    这么好的香香,凭什么要忍受吴翠花那种女人的欺负?香香可以忍,他是一次都忍不了的。

    以前她在自家院子里打孩子骂猪狗他当热闹看,今天敢当面骂香香,他还能就这么算了?

    他可不想等到那老娘们儿骂到香香头上再收拾她,那样香香不是更受委屈了?

    吴翠花最后还是赶着来上工了,家里粮食本就不够吃,他耽误一天就少挣一天的粮食,就是一上午她都舍不得!

    劳动间隙歇工,王罐子媳妇和扁头娘就凑到吴翠花娘大老拐身边去了,两人一个赛一个地嗓门大,“大老拐,你们家翠花还没学会做鞋呢?去年我看大妞二妞穿得齐齐整整地,还寻思翠花可算开窍了!没想到不是她自个做得呀!看那针脚,也不像你和你家小闺女的,那是谁给做得?”

    周兰叶跟吴翠花早多少年就是见面要吐对方一口唾沫的死对头了,吴翠花又到处宣扬周兰香不管俩孩子,给外人做这做那就是不给侄女动一针一线,那这衣裳棉鞋是谁给做得?

    扁头娘和王罐子媳妇是全屯子最无赖的泼妇和碎嘴子,嚷嚷开了谁都拦不住,“大老拐,你不是总念叨周家对你们家有恩吗?你家翠花今儿个当街骂小香,让周家老大给踹趴下了!要我说,小香那闺女可是不招灾不惹祸的脾气,见谁都笑呵呵的,咋就能惹上你家翠花了?”

    “可不是,你家翠花还说小香不待见他家俩孩子,年前我看大妞二妞吃豆包和零嘴儿,可都是小香给的!”

    “衣裳也是小香做得吧?你这当娘的可得说说翠花,咋不知道好赖人呢!别说人家救了你们一家子,就是普通姑嫂,也少见小香那样的!”

    “可不是!我家小姑子不回来刮拉我们就不错了!要不就跟我婆婆瞎嘀咕,撮鼓我婆婆跟我们闹腾,整个一个搅屎棍!哪还敢想让她给我们做针线活,更别说给孩子好吃的了!”

    ……

    俩人这么一嚷嚷,全队的妇女都过来了,七嘴八舌地帮腔。论人缘,小香赛过一百个吴翠花,又是大伙看着长大的,当然都会偏向她,更别说她是被欺负的那一方了。

    大老拐给臊得满脸通红,她从十多年前来到磨盘屯,就天天说要感激周家一辈子,女儿嫁过去就是给他们家做牛做马都报不完这份恩情!现在女儿做出这种事,还被全队的人直接问到脸上,她再也挂不住脸,抡起手里的拐杖就去揍那个不争气的闺女!

    吴翠花本就被周青松给打得浑身疼还满肚子委屈,她娘这个时候还来打她,她就犯了倔脾气,没有像平时那样跑,就站在那硬生生地挺着,结果大老拐没想到她能硬接下来自己这一棍子,结结实实打在头上,直接就给打出来一个大口子!

    一通混乱,吴翠花被送去大队卫生所包扎了,大家就更传开了,吴翠花欺负小姑子,连她亲娘都看不过去,把她给开瓢了!

    传话的主力当然是王罐子媳妇和扁头娘,要不咋整?能说她俩传闲话给人家祸害受伤了?

    周兰香被这诡异的变化给弄懵了,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韩进拎着她的水壶在旁边笑,给她倒红枣桂圆红糖水喝。队里有专人在歇工的时候送水,可是两个大水桶,两个葫芦瓢,全队人一起用,他嫌埋汰,就每天给香香用军用水壶带水喝。

    带得也不是普通的水,是张大夫说的,香香平时多喝点红枣桂圆水,再少放一点点红糖,能缓解一下肚子疼,他就天天让她早晚喝一碗,上工也给她带这个。

    中午还没到,天边有黑云开始聚集,韩进的心情却很好,拍了一下香香的草帽,如愿看到香香又被遮住了眼睛,像小黑被刘海遮住眼睛一样,左右晃着脑袋抗议。

    他欺负香香手里拿着水壶和小茶缸空不出手,尽情扯了好几下她的小辫子,才哈哈笑着跑开了。

    周兰香拿开帽子他已经跑到男劳力那边对她笑着挥手了,芳丫姐看见了也跟着笑,“进子小时候都没这么跟你淘气过,这可真是越长越小了!”

    可不是,小时候这小子跟个小大人似的,整天跟着她,就怕她被人给欺负了,长大了反而喜欢闹她了。

    周兰香无奈又有些高兴,这么轻快活泛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嘛!

    不过前世也是这样的,他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也很喜欢闹她,在她包里藏个会说话的小狗熊玩偶,她拿出来小狗熊就会说:“香香,你真漂亮!”

    或者装作顾客预约了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然后带她出去看电影吃饭逛公园。

    当然也有出笑话的时候,趁她上班偷偷跑到她家里去做饭,结果她以为家里进贼了,没进门就先打电话报了警;有一次下班骑着辆自行车去接她,非说他一直想用自行车带她,一定要圆了他的这个梦想,结果被交警拦下来,那个时候自行车带人已经是违反交规了,俩人一人一个小旗子,站在路口指挥行人过马路……

    原来真的有人是小时候老诚,越长越活泼的。

    周兰香的心情也被他给带得轻快起来,干活的时候都哼着歌。

    天色越来越暗,天边的乌云已经压了上来,老队长只能宣布放工,大家都一溜烟儿地往家跑,今早起来还响晴的天,都得跑回家去盖酱缸收衣裳呢!

    眼看雨就下来了,韩进先跑回去,周兰香也跟在后边,家里的小南小北不知道回来没有呢,万一在大雨里迷了路丢了就糟了!

    跑到家,小南小北正带着一群小鸭小鹅蹲在给他们住的小棚子外面看热闹,韩进已经把酱缸盖好,衣裳收了一大半,只剩几床被子没收了。

    雨几乎就在眼前,周兰香赶紧去收被子。

    韩进看她够着晾衣绳上的被子费劲,就把衣裳放到她怀里,自己去收被子,周兰香又去收剩下的两件衣裳,已经开始掉大大的雨点,看来这场雨又急又大,马上就下来了!

    韩进抱着被子回头,香香正抱着衣裳,草帽不知道怎么被拉下来,又遮住了眼睛,她又开始左右摇晃着脑袋找路了。

    韩进哈哈大笑,过去把被子堆到她身上,把她的帽子又往下压了压,然后直接抱起她,冒着又急又大的雨点往屋里跑。

    跑到屋里,外面也响起噼噼啪啪的大雨声。

    韩进把香香和一堆衣裳被子放到炕上,从里面把香香扒出来,看她气得脸颊像朵晕开的鲜艳桃花,嘴唇因为刚刚跑得太急,红润饱满,带着平时很难看到的艳色,鬼使神差般的,他压着她头上的帽子,对着她的唇就亲了上去。

    窗外的天空昏暗难辨,大雨声响彻整个世界,韩进的心里响起一阵炸雷,彻底轰塌了竖在他和香香中间的那面高墙。

    他重重亲了一口,盯着愣住的香香,慢慢把她的帽子拿下来,温柔地抚了一下她更加红润的唇,又猛地扑了上去。

    又急又猛,像饿极了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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