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林中,不知何时多出来好大一片空旷地来,青枣零零散散的掉在地上,说来也奇,往日连马车都赶不进去的密林,今天居然莫名多了条道来,笔直宽阔。

    而山道的尽头,是一座小楼。

    晨光微熹,还真有辆满溢着芬芳香味的精致马车缓缓从山道的另一头行了过来,竟是满缀鲜花。

    矮小的老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布衣裳,淡淡说道:“怎么样?我说过,她若是看见这条路,肯定便会进来。”

    老头发髻披散,神色虚弱萎靡,正狼狈的靠坐在墙角,像是一条死狗,他右手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腕,伤口仍滴血不止,正是“天下第一富人”——“霍休。”

    而他说话的对象,则是一个盘坐在小楼楼顶,对着着朝阳吐纳的青年。

    直到那马车行到了近前,青年口中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待气若游龙飘散而去,才徐徐睁眼,望着从马车里走下来的那个女人。

    霎时,林中已充满了一股香味,非以花香可以媲美,就连晨光像是都被染上了奇香,一转眼,天地间竟仿佛已充斥着这种奇妙香气。

    没有过多的修饰,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天地间的一切,竟似已全然失去了颜色。

    而那张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瞳正望着楼顶的青年,而地上的霍休,她却是视之如草木,没看一眼。

    足足瞧了好一会,女人弯腰施礼,浅笑嫣然,嗓音令人如闻仙乐,俯身之下,曼妙风情,胸前沟壑,尽显无余。

    “上官飞燕,见过公子!”

    青年却只是看着天边苍穹尽头的那抹金阳,声音清冷的问道:“你不问问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上官飞燕竭力高仰着细白脖颈,脸上弥漫起一股像是快要窒息的潮红,发亮的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仰慕,她望向那个青年,笑容从未散去,轻柔道:“天下间,无论谁斩了霍休一只手,还将他像条死狗般丢在墙角,这个人,绝对很了不起。”

    楼下的霍休也笑了,尽管笑的很是难看,他“呵呵”笑道:“所以我这一辈子宁愿只爱钱,也绝不会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你错了。”上官飞燕忽的看向霍休,很是认真,继而又望向青年,她眸子似能滴出水来,嫣然的说道:“男人,总是离不开女人的,特别是了不起的男人,和我这样的女人。”

    说罢,这个女人竟是疯了般当着霍休和孟秋水的面伸手解下了腰间的丝带,褪去了身上的丝质黑袍,露出了雪白细腻的双肩,还有下面的亵衣亵裤。

    然后,她就僵住了,浑身战栗几欲瘫倒。

    “你若真不想穿衣服,我就把你扒光了丢到妓院里去。”

    孟秋水的目光已经收回,他淡淡道。

    霍休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一辈子都没如此开心过,没人拦他,只等他笑够了,才喃喃道:“看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男人都需要女人的,特别是你这种女人。”

    上官飞燕虽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嫣然的笑却一点未减,不仅未减反而越多,她缓缓弯腰拾起丝袍,因为她知道,她已不用死了。

    上官,乃是“金鹏王朝”的皇姓。五十年前,古老富庶的金鹏王朝在邻国的垂涎中沦陷,金鹏王遂将举国财富一分为四,分别交给内务府总管严立本、大将军严独鹤、皇亲上官木、上官瑾保管,随金鹏王子远避中土,伺机复国。

    只可惜如今甲子已过,曾经的严立本成了阎铁珊,一手建立了名满天下的“珠光宝气阁”,严独鹤成了独孤一鹤,为当代峨眉派掌门,一手“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天下少有人敌,而最后的上官木,便是如今的青衣楼楼主“霍休”。

    至于那上官瑾,正是上官飞燕的祖父,已是离世。

    孟秋水眼皮忽一抬,望向枣林外正往这边急行而来的三道身影。

    那三人来势极快,待见上官飞燕上身丝袍半露,雪白双肩暴露在空气中,苍白的脸色看着娇弱可怜,当即目眦尽裂,怒火中烧,三双恶狠狠的目光是齐刷刷的投向居高临下的孟秋水。

    孟秋水没有解释,他又何必解释。

    瞧着这三个被女人玩弄在鼓掌的可怜男人,他面容平静道:“你们若想死,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其中一人不知是怒还是在笑,他声音仿若长刀划过沙子般干涩,冷冷道:“好,我十余年前就已想死,你若能送我一程,我求之不得,但若是我没死,你就得死。”

    此人号称“玉面剑客”柳余恨,连同剩余两人皆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倒也算是声名赫赫。

    他脸上右眼只剩个黑洞洞的窟窿,额角留下了两道交错的刀痕,双腕之上长的不是手,而是一只寒光闪闪的弯钩,和一颗比人头还大的铁球,虽号称“玉面”,却只有半张脸。

    如今怒笑交加那张脸顿时扭曲起来,不停的抽动,像是恶鬼一样。

    就在他话落之际,他已凌空翻身而起,左手腕上的大铁球顺势横挥而出,空气中是乍起“呜呜”呼啸之声,划过一道黑影,欲要砸烂孟秋水的胸膛。

    “嘭!”

    一道沉闷如雷之声蓦然惊起,就好像一头撞在一张蒙着被子的大鼓上。

    他砸中了,他确实砸中了,毕竟他的对手不闪不避,想砸不中都难。

    然后,他就死了。

    众人只见铁球临身的一刹,竟是不进反退,像是撞到了巍峨巨山,轰然倒飞而回,狠狠地砸在了柳余恨自己的胸膛上,一股血沫夹杂着一些黑红的碎块顿时喷吐而出。

    人已倒飞出去,滚落在地,是当场毙命,铁球四分五裂。

    剩余两人脸色大变的同时亦是齐齐出手。

    剑光,掌影,一柄断肠剑,一只摧心掌。

    剑光如急雨,掌影诡如风。

    没有人拦他们,哪怕是他们为之拼死保护的女人,而霍休则是木然的垂着眼目,像是个迷糊了的老头。

    他们攻杀而至,只见面前青年随手拂袖一挥,对方挥的是那柳余恨吐出的血雾,像是怕弄脏自己的衣裳,随意,简单。

    可在二人眼中,只觉一股莫名寒气瞬间蔓延到了整个脊梁骨,眼前血雾竟是像化作了一股猩红的怪风,绕着二人转了一圈。

    然后,他们也步了柳余恨的后尘,浑身溢血不停,转眼已成血人。

    孟秋水轻飘飘的自楼顶走下,望着那个眼中略有忐忑的女人,他淡漠道:“对于金鹏王朝的那点东西,我不感兴趣,不过既然你们已经给陆小凤演了一出戏,那就好好演完。”

    上官飞燕闻言笑的更加明艳动人,像是完全没看见脚边三具因她而死的男人,她柔声道:“飞燕明白。”

    等她乘着马车,拉着三具尸体离去,孟秋水才望向墙角看着有些迷糊的霍休,静静地瞧了会,他轻声道:

    “你若杀了她,我就饶你一死,包括你的钱。”

    霍休缓缓抬起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他脸上笑容有些古怪。

    “何时?”

    孟秋水瞥了眼天边已完全冒出的太阳。

    “随你。”

    说完,在霍休沉默的注视中踏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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