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林家大宅灯火通明,丫环仆人穿梭忙碌,大公子院中的书房却紧紧关着房门。

    铜制烛台上,点着几根牛油巨烛,烛火随着人影的走动而轻轻摇曳。

    “哦?他竟去那种地方了?”林绍翰站定,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支细笔,蘸上彩墨,细心描画案上一幅未完的画。

    “是,奴才亲眼所见。二公子跟表少爷一起去的,坐了一会儿就跑出来了。”扫雪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去看案上的画卷。

    “嗯。”林绍翰描完图中美人的衣带,这才又抬起头,“你看清楚了?他确实不举?”

    “回大爷,奴才看得清清楚楚,二公子在房里睡了一夜,早上起来依然衣衫整齐。后来他虽然又闹了一回,听楚香姑娘说,还是什么都没干成。他一定是不行了。”

    扫雪拿了大公子的银子,自然要回报有用的消息。那晚他可是借口服侍二公子偷偷在门缝里看了好几次,林绍轩这小子确实是没用了。

    换一支笔,林绍翰又在图上细心画出一只彩蝶。

    “薛神医不是说他好了吗?”

    “大爷,那薛神医就是个骗子,一定是怕人说他医术不行,拿这话骗夫人的钱呢。您不知道,他还送了二少爷一本春宫,二少爷每天睡前都要看好几遍。”

    扫雪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主子爱听什么,他就捡什么说。二公子轻浮放浪,这个家迟早是大公子的。为大公子做了那么多事,他要是连怎么讨好主子都不懂,那不是白混这么久了吗?

    “呵,有趣。看来都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大公子专心作画,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是,他又迷上了江家玉郎,去江府找人家,连大门都没能进,就被赶走了,这些天都闷在房里,哪儿都没去呢。”扫雪赶紧补充。

    “好,你去吧。记得一有机会就叫他出去玩,最好是能让他得罪了江府的公子,本公子会记你一大功。”

    “是,奴才告退。”扫雪退出书房,沿着墙根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大公子,你歇会儿吧。今天晚了,烛光伤眼,明天天亮了再画不迟。”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烛光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年长的丫环。

    “翠痕姑姑,我没事。”林绍翰搁下笔,又唤翠痕近前,“你看,我画得可像我娘?”

    画中一名女子,身穿彩衣,手执纨扇,站在百花丛中,眼望着几只彩蝶。工笔细画,一个扑蝶少女娇憨俏丽的形象跃然纸上。

    “像,真像你娘当年。”翠痕怜爱地看着林绍翰,“翰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也待你不薄,你就忘了过去的恩怨,好好过日子吧。早点娶一房大娘子,生个儿子,姑姑还想看着小少爷长大呢。”

    “姑姑,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娘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人,就这样被他们活活害死……我心里这口气憋了二十年,不叫他们家破人亡,我无法安心娶妻生子!”

    林绍翰的话虽说得狠厉,面上却波澜不显,看着案上画卷,他的眼里带着一丝忧伤与柔情。

    娘死时他还小,大家都当他记不住事,谁知他是个早慧的,两岁时就已经有了记忆。娘最爱把他抱在膝上,一边唱歌哄他睡觉,一边轻轻摇着他。娘生得那么美,小小的林绍翰最喜欢躺在娘的怀里,看着,摇着,听着歌,不一会儿就能睡着。

    这些年活在仇恨中,他无一日不痛苦,只有回忆着娘温暖的怀抱才能安心入睡。

    “翰儿……”翠痕看着他平静的脸,感受着他的恨,他的伤,心疼,却又说不出劝慰的话。

    蝶儿死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看她吃了两块夫人送来的枣糕,突然就大口大口地呕血。那血红得刺眼,翠痕上前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血从蝶儿口中喷涌,她不顾自己,只是挣扎着往门外走,

    “快,抱着孩子,去找老爷!”

    她把剩下的枣糕紧紧攥在手心里,生怕被人拿去喂她的孩子。推着翠痕走出房门,她终于痛得倒在了院子里。

    “来人啊!蝶娘出事了!救命啊!”

    翠痕那时还小,见到这样的事早吓得手足瘫软,把林绍翰搂在怀里走不动路,只会大声呼救。老爷来时,蝶儿已经去了。她的脸扭曲着,衣襟上溅满鲜血,血已经转黑,凝固,更衬得那张原本娇俏的脸可怖。她的眼大睁着,怎么都合不上,直到翠痕说了声“翰儿没事”,这才闭了眼。

    想起蝶儿,翠痕又一阵心痛。蝶儿自小服侍老爷长大,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年轻的公子收用了房里贴身伺候的丫环,多么普通,没人当回事。有了蝶儿,他照样娶了门当户对的富商家大小姐。

    新夫人漂亮能干,把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对蝶儿也没一点苛待,谁能想到她会进门几年也生不出孩子?谁能想到她会想要害死蝶儿母子?没有证据,老爷也拿他没办法。不但不能动他,还被她把大公子抱去身边,当了她的儿子。

    翠痕恨,可又没有办法,她连自身都难保。一直是她伺候蝶儿,又目睹了蝶儿的死,只是被罚去做粗活,能保住命她已经要拜谢菩萨了。

    大公子活得有多苦啊!直到他长大,掌了家,控制了林府的所有生意,他才找个机会把翠痕调去自己身边,向她打听当年的事。这孩子,把仇恨压在心里,每天叫杀母仇人母亲,他竟隐忍了这么多年。

    温暖的怀抱,柔和的歌声,殷红的血,刺耳的呼叫,娘亲扭曲痛苦的面容,这些场景每晚在梦中折磨着林绍翰。年幼的他在那场混乱中吓坏了,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他从此对以前的事决口不提。别人都当他忘了,哪知他只是把仇恨压在心里,任它膨胀,发酵。

    他恨!恨夫人,恨老爷,恨林府,恨夫人生下的弟弟。他要长大,他要变强,他要毁灭这一切。

    轻轻吹干画卷,林绍翰吩咐翠痕:“得空拿去装裱起来,你帮我收好,跟其他画放在一起,别叫旁人看见。”

    “是,我知道了。”小心地收起画,翠痕劝林绍翰,“时辰不早了,大公子早些歇着吧,明天又要早起。”

    “嗯,你先去吧,我再看会儿账册。”

    林绍翰睡不着,心里装着太多事。这几年慢慢蚕食,林府的生意已经完全掌控在他手中。他要好好谋划,等着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他要把仇人都狠狠踩在脚底下。

    仇人,仇人!让你们再快活几年,到时候我要叫你们血债血偿,我要叫你们生不如死!娘亲,你且安息,瀚儿长大了,就快帮你报仇了!

    林绍翰睡不着,林绍轩今晚也睡不着,兴奋的。

    瑾瑜,瑾瑜,原来瑾瑜没有排斥我!哈哈,明天就能见到他了。我得好好准备一下。调的这几种香,除了今天叫琴儿带去的“青莲”,其他可都没取名字呢,不如把配料写出来,明儿跟瑾瑜一起商量。

    林二公子跑去书房,叫来侍书,命她磨墨。

    “薰衣草、雪松、檀木……”繁体字怎么写?林绍轩抓耳挠腮,上好的宣纸上留下几多墨团,字,真是不能看。

    算了,不写了,丢不起这个人。明天说给瑾瑜听,叫他来写,瑾瑜的字漂亮。林绍轩拿出拜帖,把瑾瑜的那几个字又好好看了一遍,拿着它当个字帖仔细临摹。

    “二爷您今儿怎么想起写字来了?”侍书看着他纸上的字偷笑。

    “咳,二爷就不能写字?你也给我好好写,以后每天都练两张大字,二爷我还打算让你当我的女管家呢。”林绍轩尴尬地一瞪眼,逼着侍书陪他一起出丑。

    “奴婢巴不得有机会写字呢!”侍书不买账,“对了,二公子,刚才有人来告诉我,大公子又把扫雪叫去了,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子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好,我知道了,继续留意着。”林绍轩写了几遍,渐渐摸到些门道,再写起来终于不像原先那么难看了。

    “看来得空要练练字,本公子明明满腹才华,别人偏都当我是个草包。”林绍轩拿起纸得意地吹嘘,侍书忍笑忍得脸都抽筋了。

    “二公子,您赶紧睡吧,不然明天没精神。”

    哦,对,赶紧睡,明天早点去杏儿胡同。上次制完香水,留下个烂摊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装在瓶子里的一些新配方放了这些天,恐怕已经陈化完成了,明天要早点去看看。

    林绍轩放下纸笔,把瑾瑜的拜帖放进抽屉收好,赶紧叫侍书去打水来洗澡。滴入一些橙花精油,林二公子美美地泡了好一会儿。

    闻着橙花的芬芳,林绍轩安然入睡。这一晚,他没有去看春宫,没有去想性向的困惑,他的梦里只剩下那白衣飘飘的神仙玉郎。在梦中,那美人临水而立,手执一只紫玉箫,吹奏着他传授的相思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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