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上,颐王颌王各执己见,双方似乎皆无妥协之意,梅思源一时也插不上话。颐王显是记得来为何事,无意继续僵持,望向梅思源问道,“梅大人,父皇命你主理安咸盐政已有旬余,虽尚未到任,想来你也思忖良多,有何良策,不如说来参详一二?”

    梅思源从座上起身,执礼言道,“承蒙颌王殿下举荐,皇上恩典,臣自领命来不敢稍有息怠。盐危遍及,黎民度日艰苦,臣深有感触,今既受命理盐,更觉职责之重。这十余日来,心中所想全系盐政,只怕历练尚浅、思谋不足,误国大事。既颐王殿下有询,臣虽未有周全之策,亦当抒臆所谋!”说完望向夏牧朝,见其微笑示意,显是同颐王所想,心下主意既定,便阐述开来:

    “臣以为,解盐之危未必要耗时费力去追究始错。危既已成,当赴全力以解。”

    听及此,颐王、颌王皆不觉缓缓点头。

    “臣拆解盐政为五,其一:炼器。臣查究档牍,现时矿场采盐多用工部所供的三齿镐,柄径八分长四尺通体精铁,齿为三寸三无锋三角刺,镐重八斤五两余,一夫日采盐石十二石余。臣反复推敲,以为三齿镐颇有可改之处,数日前找都城有名的铁铺师傅锻了一把铁器,炼铁时加入木屑灰、铜,其形锻为似锹似镐,可铲可凿,臣暂命其为锹镐。锹镐尺寸同镐,齿为十二无锋小齿,但因加入了铜,故比镐重,约九斤十二两,比镐光亮,不易磨破掌皮。且铜比铁耐磨,而铁加木屑灰后器身更刚。自量一夫采石当不少于十五石”

    “妙极!”工部部首和几位掌事都是夏牧朝门下,是故梅思源一说完,夏牧朝便明白其中道理。

    颐王也点了点头,显是认同了这番说法。

    梅思源接着说下去,“不仅采掘之器可改,炼盐之器亦可改。大锅熬盐,实在费时费力。以澹州盐场为例,征役夫七千六百余,兵丁两千余,两千三百余盐锅昼夜不息,日出精盐不过三万斤。臣以为,可在盐场中建炕床,上置釜或鼎,下烧炭火,一个盐炕置十六鼎,一鼎注水两百斤投盐砂三百斤,以阜州的矿盐质地,去砂后一鼎一次至少出盐水三百二十斤,析盐六十斤,一炕日产盐千斤。一盐场置百炕,征役夫三千,则产盐十万斤,合八百石。且役夫兵卒角力少,休憩多,怨声必减。”

    听及此,颐王便知此法大体可行,当下仰头感叹道:“以鼎炕替锅的确事半功倍!按此说,一个百炕之场年产近二十万石,足可供三郡之需,实是一场雨露甘霖啊!”再望向梅思源,“请梅大人务必将其中个由细写,呈报给父皇。梅大人,接着讲罢。”

    “煮盐,乃是以盐砂为体,清水为媒,文火为引,融盐于水,卤水蒸干而析盐。期间捣粒、取水、熬盐实有诸多窍诀。盐场役夫多为左近州县乡民,受教者寥,中间分寸难以把握,于产盐皆有损。是以,臣以为当对盐场役夫一一定岗,巨细其事,如捣夫专职捣粒,粒径几何?盐分优劣?熬夫专管熬盐,何时取水?水位几许?几时捞盐?各自所作皆稔熟于胸,无使有错。此为其二。”

    “妙!”夏牧朝听后不禁抚掌大赞!

    “此法甚好!”夏牧仁附和道。

    “现时各盐场均以陶罐储盐,有一弊:安咸山多险阻,官道崎岖陡峭,人马长途劳顿,多有事故,往往罐碎盐毁于途,每年运途损耗多达十数万石,好不可惜!”说及此,梅思源脸上一抹惋惜好不明显。“臣以为,可在驿道中设置周转站,以阜州运盐至都城为例,阜州到青州多水路,期间可以罐运;青州往澹州多山障,宜装袋而运,澹州往都城路皆平阔,再以罐运。期间虽多次拆装,耗些时力,然毁于运途之盐量必减,终究利大于弊。此为其三。”

    夏牧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谓梅思源道,”梅大人所虑实在周详,此换装运法新颖非常,听来已觉十分可行!看来梅大人确实没有少花功夫!”

    梅思源躬身行礼道,“臣身居庙堂,世受皇恩,自当为朝廷分忧,唯恐才疏学浅,难报皇恩万一!”

    夏牧朝笑笑道,“哈哈,思源,你亦不必自谦。来来,接着说!”

    “兵卒乃国之利器,常年运盐缺少训练,战力自不强。一旦外事开战,这些运盐兵怕是攻不了城,守不了国。”

    “若不遣兵丁运盐,盐将何运?”夏牧仁问道。

    “民镖。鼓励大镖局到政司造册,政司下镖,镖局押镖,州府收镖。押镖银钱由户部下拨各州府衙门。”梅思源答道,“诸多运力以民镖为最。镖局以押镖为生,历来以运时短,不失镖著称,使民镖为朝廷所用,则兵卒可归兵营操练,镖局、盐政、兵卒、百姓各自得利而无一害!此为其四。”

    “其五,新辟驿道。现时安咸运盐官驿仅阜州往澹州一线,一旦供盐增加,实在捉禁见肘,且无论东进南下北上都必经此道,徒增路途。臣以为,可开辟北上和南下驿道,北上可经阿兹博县出邓州,南下可经木钦县,转望塔河到普度县,再走屏州官道南下。其中详情,臣还要请教段泽清老先生。”

    “不错,一旦阜州产盐加量,一条官道实在不足,辟官驿耗资巨,征役多,耗时久,要加快进程”,夏牧朝一时也感受到其间压力,向夏牧仁说道。

    “嗯,不如明日我们便联名向父皇上奏此事?”夏牧仁显然十分认同夏牧朝的说法。

    “如此最好!”夏牧朝点头道,再向梅思源赞道,“思源,此事亏得你提起,不然后面再想起此事,只怕要误不少时日!”

    夏牧仁听梅思源讲完五条治盐之论,心下十分欣赏,忍不住赞赏道,“今听梅大人一番治盐说,实在获益良多。本王曾举荐司马昂任安咸盐运政司,今日一看,梅大人谋略实在远胜于他。有梅大人坐镇安咸盐运,大华盐危三年必解!”说完,行步到颌王面前,颌王起身相对。“牧朝,我这便回去准备,明日你我在内政司在合计一番,晌时向父皇请奏。”

    夏牧朝笑道,“甚好!”

    夏牧仁对梅思源点头示意,便大步向外行去。

    梅思源执礼道,“恭送颐王殿下!”

    夏牧朝走近梅思源,待夏牧仁走远始温声说道,“思源,你满腹经世之才,今日方始展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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