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如果不是许应在推他,或许还会要睡会儿。

    “什么时候了?”

    “太阳晒屁股了!”

    “不许瞎说!”船上的管带大声喝斥许应,又赶忙对何乐赔笑点头。

    “没事的。”何乐揉了揉许应的头,坐起来。在船舱里是不知晨昏的,稍作清醒后他赶紧的跑出去洗漱。这洗漱的习惯还是在云檀宗养成的,他也很以为然。

    等他洗漱完,准备去甲板上看看时,却发现孙天翊下到二层将他堵在过道里。

    “昨晚怎么回事?”孙天翊有些失态,是他从未有过的情况。

    “什么!”何乐与他没有过交际,从来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在云檀宗内也是明星级人物。很难想象当他偶尔出现在前山时,那些花痴的师姐师妹们有多疯狂。何乐就算还没通男女之事,也是会有羡慕之心的,毕竟那些个师姐师妹高兴了可是会送很多吃的。

    “别装,我知道你昨晚有明悟,告诉我是什么!”孙天翊冰冷的质问,高出太多境界带来的威压极为强烈,何乐就觉得心都快要跳不动了。特别的累,使得他只能往后退了一步,但又跟着往前踏出一步。

    “不知道你说什么,如果是刺客的事,你自己去问商公子。”何乐不为所动,平静的回应同时也侧身准备过去。

    孙天翊伸出手来拦住他的去路,没打算放过他。

    “这样有碍你们天人的颜面,让凡人看到可就不好了。”何乐看着拦住去路的手,平静的嘲讽道。杀他吗?他体内还是没有一丝炁流,仅比普通人强的体魄,一个堪离境的天人来杀他,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孙天翊有充足的理由来质问,尤其是逆天悖道,他有权将其扼杀在初始阶段。

    “确定要这么做吗?”何乐感受到他的杀机,也猜到与昨晚的事有关,但想不通原因。他只是试图将炁流引入体内,谁知道会引出新的箴语来。此后看到的那些情景,他也不知意味着什么,目前来看于他修行没任何益处。

    孙天翊的白发无风自动,两人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可在孙天翊身上已看不到一丝童稚。隐约间他已有了大宗师的气韵,登上那武道巅峰只是时间问题,在云檀宗莫不如此认为。

    “乐哥哥,张叔叔在找你,让你快点上去,说是有要事。”那许应一步三跳着从上面下来,只顾着说话也没注意到情况的微妙。

    “哦,你先去,我这儿还有事。”何乐怕他对许应也下狠手,要知天最寡情,所以第一时间是想的支开小孩。

    “啊!你们在说什么秘密吗?哦哦哦,那我没看到也没听到,我上去了啊!”早被他爸叮嘱过无数次,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机密,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何乐苦笑着也不去解释,本就是机密,杀人的机密。

    “还有什么想说?”孙天翊逼问到。

    “是遗言吗?我可还没想死,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何乐讥笑着又往前了一步。他在太小的年纪就见过太多的杀戮,心性自是一般人难以揣测。

    “那好……”孙天翊转身就上去了。反而是把何乐愣在那,对于捡回条命没半点觉悟。

    孙天翊是不是耍他,还是真的很忌惮,何乐懒得去细想。反而是许应及时下来解围,何乐能猜到几分。

    “商公子在找你,似乎想你以后跟着他,不知你愿不愿意。”张志淳盘腿坐在船头的船舷上,眯眼看着前方水道。

    “跟着他?”何乐惊讶的反问。

    “他的身份很尊贵,比起在宗门自是不同。你也不能修习炁流,以后跟着商公子或许能搏出一条出路。”

    何乐站在他身后,看他已经变得沧桑的模样,知道那些年在他身上也留下了很多印记。一场灾难,总会改变些什么。很难说活下来的人会走向哪里,尽管每个人都在尽力好起来。

    “我在学着炼丹……”

    “狗屁!”张志淳说完闭上眼,懒得去看何乐。

    何乐欲言又止,还是默默的回第二层船舱里。云檀宗就是个体型庞大的巨物,虽然能在它身下找到栖身之所,但当它挪动身体时却可能被碾压得粉身碎骨。何乐也明白随着他对箴语的理解加深,终有一天他得面对这些天降子的击杀,哪怕是那个貌似和蔼的宗主,又何尝不是暗藏祸心。但现在还不是离开云檀宗的时候,他还得依靠它安稳几年,等成长得再强一些。

    商公子现在也没空处理何乐的事,他也只是顺口与张志淳提了句,主要是看何乐也不能修习炁流,而他身边也缺这样一位聪明伶俐又通玄门的人。

    “赵炽,太常那边还没消息吗?”

    “是,上公子,还没消息传来。”

    “也是奇怪,那宗正那边怎么样?”商公子临窗而坐,表面看似在询问,实则心思已飘回临安城。

    “也是没得消息,想来消息在路上了。”赵炽也是一直在看着外面,前天就放出五只穿云雀,照说昨天就应该有回信。可回信没来,却来了刺客。那名刺客是死士,昨晚他们已经将那刺客送去喂鱼。

    “公孙珪,你说我们还回得去吗?”

    一旁的公孙珪吓得趴在地板上,脸色也变得铁青,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赵炽,也许我们再也等不来消息,往后只能靠自己,还有云檀宗的人了。”商公子拿手指在窗沿上轻轻敲击着,似乎还在哼着什么俚曲。

    那个名为赵炽的护卫缓缓跪下,不敢接话。他们的命本就与长公子相连,如果长公子回不去,那他也没法苟活。

    “别怕,云檀宗的人都很强。虽然敌不过万人冲锋,但要想万人中离开还是能做到的。”

    公孙珪一直趴着,没有为自己争辩过。因为他知道长公子的性格,如果不是十分有把握不会说出来。

    “公孙珪你起来吧,说说看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商公子依然在敲击着窗沿。

    公孙珪趴着,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这个时代的人命贱于牲畜,昨晚那个刺客是怎么处理的他当然知道。

    “总是要说的,大家都在搏那个机会,想来你也是有值得的地方才会答应。”

    “公子……我……”公孙珪还是说不出话来。昨晚时大家就已经知道三人中出了内奸,但没摊牌前能装就装。现在公子既然能准确叫出他,也就没有狡辩的余地。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给你个痛快,也尽量不殃及你太多家人。”

    “没用的……”公孙珪摇摇头,有些事跨出去了就没法回头。

    “唉……”

    商公子停下敲击的同时,公孙珪也跃起来,手中拿着把短剑刺向商公子,而商公子坐着没动。赵炽只来得及将刀抽出一半,就有人破门而入将公孙珪踩在脚下。

    商公子到这时才回过头来,眼中有些许怜悯,毕竟是起于少时的近身护卫人。会怀疑到他,是因为公孙珪这个人有贪财好色的恶习,弱点太多总是容易被诱惑。

    至于赵炽,他没什么弱点,也本分。没有家室,只是好武。不贪财,从未打着旗号去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但就是能力差了点,也不够聪明。似乎他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人,但商公子也还就是放心不下他。

    张志淳很不喜欢他们这些事,制住公孙珪后就离开,今天是商公子早就安排好的局。其实他什么证据也没有,纯粹是试探。但对于公孙珪而言,这是唯一的时机,不管行刺还是逃跑。如果是逃跑,商公子已决定让他逃,顺便牵出附近潜伏的伏兵。可那公孙珪却是孤注一掷,那就只能是找死了。

    “是不是同门太久,所以才生不出杀心?”商公子看着赵炽。

    赵炽低下头,一言不发。知道辩驳也是没用的,他与公孙珪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虽笨,但也明白公孙珪的背叛,只会让他也背负嫌疑。

    “算了,你自己回去领罪吧,我就是一个人去也能办成。”商公子转过头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飘起细雨,果然与临安不同。

    赵炽犹豫了很久,缓缓拔出刀来放在脖子上。

    “赵炽生不能尽忠,当以死谢恩……”说完他就用力按下刀柄。鲜血喷涌而出,赵炽终于下了大决心,猛的一拉,锋利的刀刃切入脖颈。

    商公子嘴角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疑人不用,他也没办法,就算是错了那就错了吧。

    噗通,赵炽摔倒在地上,致死也看着商公子背影。

    被制服在地上的公孙珪竟流出眼泪来,很多事太复杂,不仅是尽忠与背叛能定义。他公孙珪不后悔,只是没想过会把赵炽牵扯进来。

    商公子起身,走出充满血腥味的船楼。那个白发童子站在船头,冷冷的看着渐渐宽广的水域。有船工进入船楼,收拾起残局。

    何乐不久后就听许应来悄悄说起抬出两具尸体喂鱼的事,许应毕竟是小孩,说的时候脸色是苍白。

    “嘘……别怕,不做坏事就好了。”何乐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做好人也是一样的……”许应嘟起嘴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何乐看着他,情知这个乱世造了多少孽债,最后都是落在穷苦人头上。

    “我教你一点东西吧!”闲着无事,还有十来天的水路,何乐决定教些东西给这小孩。如是将那《轻檀经》以小孩能理解的方式教给他,并且在初期还以外体炁流作引导,让许应尝试着引炁与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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