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明日,便是这里的中秋了。

    苏蝶之前被初来这里的意外和变故所牵绊,未曾觉的孤独。当这中秋佳节来临之际,宫中飘红挂彩之时,她的心,突生悲凉。

    这里不是她的家,没有他,没有她的父母,也无朋友。在这般的良辰美景之中,与她相伴的只有阿湘和这满院的花香,谁说不凄凉?

    苏蝶忽生了饮酒的兴致,或许醉上一醉,心中能痛快些。

    常听人说酒是穿肠毒药,苏蝶此刻却觉的,这便是她的解药。一杯杯下肚,火辣辣的感觉透彻心扉。阿湘说这里无什么好酒,她只和一个相熟的侍卫讨到了女儿红,虽非上品,但也算醇香。苏蝶这小半壶喝下来,却觉的这并非女儿红,起初入口的火辣感已经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沁人心脾的舒爽轻松,花香若隐若现,她喝的已是半醉,也非行家,已分不真切是酒香,还是这满院的花香。

    桂花漫漫,倩影灼灼。苏蝶扔下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摇摇晃晃的起身,足尖轻点,提裙旋身,素手芊芊,于这漫天的月光之下,于这树影斑驳的桂花之中,翩然起舞。苏蝶曾学过些民族舞,但舞艺并不精湛。此刻,却不知是何处来的灵感,她觉的自己十分的轻盈,如同蝴蝶,微微展翅,便能起舞于花丛之中。

    许是醉意,许是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殇,她竟莫名的掉下了泪。眼角凉凉的触感如同昨日,她感觉自己依旧在那满室的余温中,等待他归来,等他回家。她的痴傻,她的执念。这一刻,她才终于是看明了,才终于是看透彻。放下原来也是一种缘分,嘴上说千万遍不在乎也无用,终是要以泪洗面,尝一尝这心酸。

    哭着哭着便笑了,笑着笑着……便,忘了。

    苏蝶迷迷糊糊之中,竟是睡着了。她醉了,也忘了。她在院中,青石铺就的地上,并无温度。今夜,她卸下了心中的牵绊,安然入睡;今夜,他注定无眠。

    在南彬国,中秋意义非凡。在这以农耕为主要支柱的时代,中秋对这里的人意味着大丰收,意味着可以和家人,和三五好友相聚一堂,畅谈今年的收成如何,为之前的忙碌和收获庆贺一番。而南荣作为都城,更为看重。

    民富则国强,百姓大丰收,便意味着南彬的繁荣昌盛。是以,在如此与民同庆的日子,帝王为了应景,都会做些类于大赦天下之类的举措,以示皇家恩典,彰显恩德。庆祝大丰收的同时,让民众、朝臣更为忠心皇室,信仰皇室,可谓是一箭双雕。

    而六王爷的计划,便是以这些为前提条件,退一万步说,她今日,最差也不过回到冷宫之中去,胜算大于风险。

    苏蝶看过许多宫廷之中举行庆典的古装剧集,但如今,她依旧觉的演的平淡了些。

    放眼这皇宫,装点的热闹喜庆,如同那办喜事的人家。当时入宫时的感触只是觉的气势不凡,台阶甚多。今日,算是又开了一回眼。这穿越,不算是白来。若是能回去,定是要好好的和身边人炫耀一番,或者,她可以直接去演个女一号之类的角色,她这如今的经历,可不就是实实在在的宫廷大戏。

    今日这宫宴,来的是些什么人她并不知,但感觉的到热闹非凡。她静静坐在石凳上,抚着古筝,触感微凉,还是和之前一般,一触,便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闭着眼,也感觉的到它的存在。这琴,着实是神奇。

    在六王爷走后,苏蝶思考了良久,该奏个什么曲子才算惊艳,又应中秋这景。思索良久,心中竟有了灵感。她在窗前徐徐提笔,一曲《花好月圆夜》便印在这纸上。作罢,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竟是她亲自作的曲,题的词。现如今,她已然归属于这信手拈来的高人之列了。

    苏蝶开心的有些想拜谢前主的这身好修为,一想,身子都在自己这,上何处拜会?遂摇摇头,盘腿而坐,手指轻轻拨弄,轻若微风拂面般的柔和音质,缓缓流出,欲语还休,如痴如醉。

    “准备的如何,宴会马上开始了蝶儿。”完颜煜不知何时已站在苏蝶的身后,见她抚琴,轻声问道。

    苏蝶回头一笑,不答反问道:“王爷平日喜欢怎样的女子?”

    完颜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的问题来的突然,他话在心口,却是……

    “不想王爷竟也是个羞涩之人。天下男儿,想必无一不爱美人,无一不眷恋如花的俏颜。”

    “有如此之人,但非是所有。美好的外表无甚用。”

    苏蝶又是一笑,看来这道理和现代无甚差别,大家都在说在乎的是内在美,却首先爱上了对方的一双眼,一张脸。而后用不算长的时光去欣赏,去慢慢厌倦。最后得出结论:要三观和,要内在美,如此才是正解。却不知,有这些见解之人,才是真的无赖。占用了一个女子最为美好的青春年华,最终找的理由,却是简单的花瓶理论。终是,不爱,或者说,从未爱。

    见苏蝶又开始愣神,完颜煜不禁无奈,轻咳了两声,苏蝶这才又回了神。

    “蝶儿这神游的本事仿佛又有了新的境界,入定如入无人之境。”完颜煜戏说两句,时间终是不多了。轻轻拉着苏蝶,出院门而去。苏蝶未挣脱,他也未放手。无声,便是最好的默契。

    若时光可以从来,想必完颜煜此刻定将停下脚步,带她走,或者去任何一个地方,或者……索性背上议论和唾骂,要了她。只是时光并不能从来,他亲自牵着她的手,向着太和殿缓步而去,身后,再无回头路。

    月光如水,苏蝶为了应景,穿了身大红色的衣裙,衬的人比花娇。完颜煜一身深蓝色锦袍,面若冠玉,俊朗非凡。两人并肩,自成一道风景,一时无两。

    太和殿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交杯换盏间,已过了近一个时辰。完颜澈挡不住朝臣的热情,五六十岁的老臣们一个比一个忠心,颤颤巍巍的举杯,硬是要敬他这一杯。他不想随和,一时却是想不出更为贴切的话语挡了去,遂举杯,与众人同庆。

    微醉之间,望着下方众人交杯换盏的场景,他却觉的有几分熟悉,但又忆不起是何时何地见过。微一闭眼,方才的感觉又消失无踪。大殿之上,舞女翩然舞动,如梦如幻。他却是提不起半点兴致,脑海里浮上苏蝶的睡颜,安静美好。他依稀记得,他当时想要拥她在怀中的冲动。

    完颜澈轻轻扶额,他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在意。近日未曾再去见她,也断绝了所有和她相关的消息,但不想,这心思竟仍旧未曾抹去,如同生根的春芽般,只消一场雨,便成荫。

    许是醉了,他再抬头,便见他这雨,缓缓的倾泻而出,似梦,似幻;似在眼前,似在天边。他想抓住,却抬不起手。他是帝王,他终究是这南荣的帝王。

    大殿之上,众人停下了言语,搁置下了杯盏,目不转睛的盯着店门口缓步而来的女子。她红衣翩然,却又是未戴任何朱钗;她步态端庄,身段却是婀娜,步步生花;她白纱遮面,却又气质不凡。如此矛盾却又融合为一,众人无不唏嘘。她未进到大殿前,远远的,徐徐拜倒,未等起身的口谕,便行云流水般盘膝而坐,周边侍从随即奉上古筝,她未言语,素手撩拨,倾情开口:

    今是月圆夜,道是金秋节

    天有宫阙人有别

    不知今夕何年

    粗茶淡酒间,与君话昔年

    东有江南似桃源

    不知秋冬,桃李卓然

    西有漠北浪滔天

    沙漠孤海,岁岁年年

    印记不深,道是情浅

    只叹命中本无缘

    似水流年

    不与君别

    今是月圆夜

    不在他乡,似在他乡

    不在近旁

    却在心上

    似水流年

    不与君别

    今是月圆夜

    他乡再相逢

    近在眼前,却是天边

    花好月圆夜

    不诉离别

    时光清浅,一如初见

    不诉哀愁

    只留喜乐在心间,今宵不眠

    ……

    ……

    长久的安静。众人的心似乎都随着这声音,飘到了心底最深的美好之中,不愿再醒。谁人无旧识,谁人无深爱。谁人不离别,谁人不道终是无奈。苏蝶这一曲,唱进了所有人的心中,那常年无奈与家人分别的人,竟有泪水盈眶。家,终是个港湾。是条底线。

    就在众人还未回神之时,苏蝶缓缓摘下面纱,深深拜倒在地,声音清幽,在大殿上回绕:“罪女苏蝶未经陛下准许,私自入殿,请陛下降罪。”声音不卑不亢,无半点胆怯之意。

    众人还有部分沉醉在前面的琴声歌喉之中未醒来,醒的早的,又陷入了这奇女子竟是苏蝶的震惊之中。这余下为数不多彻底清醒着的,一分为二,一是苏梦之流的妃子贵人,个个眼神冰冷肃杀,要将殿上跪拜之人生吞活剥;再者是苏相、完颜煜及陌云之流,他们非常清楚,此刻自己该如何做。

    苏相是个极其识时务的人,见苏蝶已有了志向,并明显的赢了这一局。他上前一步,和苏蝶同跪在一处,声泪俱下道:“小女让微臣娇惯坏了,竟如此冒失无礼,一切都是老臣的错,还望陛下开恩。念在小女年幼的份上,给她一次机会。”说完鼻子又是一抽,虽是跪拜着,却生生演出了一种抽泣之感。看的身旁的苏蝶打了个寒颤,这苏相,演的着实有些过了吧。要问奥斯卡传人何处去?那定是这苏相无疑。

    随着苏相拜倒,众多本在愣神的官员陆续开始拜倒,纷纷请求开恩。一时之间,殿上的氛围十分的微妙。

    完颜澈的酒意早已全醒,冷眼看着下方的人,看着拜倒在地的苏蝶,看着翩然坐在位上未动分毫的完颜煜,久久未出声。就在众人以为今晚押错注时,完颜澈的声音冷冷传进众人耳中:“传朕口谕,苏氏之女苏蝶德才兼备,甚合朕意。今赐字:璇,封夫人,赐居流芳阁。”语罢,又加了句:“刘公公,今夜,昭华宫宣召璇夫人侍寝。”语罢转身拂袖,留一殿的人傻在了原地。傻的最彻底的,莫属于苏蝶。

    侍寝二字在她耳边萦绕不散,心中脑中全是空白。她这……莫不是用力过猛了?

    殿外,月圆星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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