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神情茫然,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妇人,显然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姜氏呷了一口茶,嘴角抿着轻淡的笑意,“我当然不必站队。这天下谁做皇帝,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替我们苏家翻案,谁能为我们孤女寡母做主,那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不是更需要站队吗?

    推翻上任天子的决断,且还隐隐有问罪上任天子的意思。如果继任者没有强大的实力和魄力,如何做得到?

    即便做得到,这人如果跟苏家没有特殊的关系,又如何肯替她们去做?

    朱九仍然不懂。

    姜氏也看出来他不懂,便又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我相信无论谁做下一任皇帝,只要他够精明,都会愿意做这件事。因为那人是苏战,武神王苏战,曾经替大綦打下半壁江山的苏战,还有他身后数十万的武神军…和平年代如何在民间树立威望,赢得民心,没有什么比平反一位含冤而死的已故功臣更能掳获人心了。”

    朱九细细一想,便也觉得是这个理。

    不然为何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有的上任皇帝为了给下任皇帝留下能臣备用,往往在自己当政时期故意将其贬官,以待下任皇帝继位时,再将其提拔重用。这样被重用的官员自当忠心拥护新皇,死心塌地为他效力。

    这也是一种策略,帝王策略。

    想明白的朱九,不由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妇人。

    妇人神情淡然,保养得宜的脸颊眉眼精致,眸子里光采熠熠,别有一番风韵。

    他不由得深深一揖,“还是夫人看得明白,在下受教了。”

    姜氏微微一笑,“当然,我也同样相信,殿下若有机会荣登大宝,也必定会将我们母女安顿得很好。”

    朱九点点头,“自当如此。”

    “所以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姜氏看了他一眼,说道:“救你,便是为了将来;同样,不让你伤害慕彦峥,也是为了将来。”

    朱九默然,不得不承认,这妇人的思虑周全。

    站在她的立场,明哲保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当然她也有明哲保身的底气和实力。

    姜氏又捧着茶盏呷了一口,看着他道:“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朱九忙道:“夫人请说。”

    姜氏顿了顿,神情攸然变得沉重,“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得伤害慕氏六皇子,慕彦嵘。”

    “六皇子慕彦嵘?”朱九重复了一句,满脸讶然,又充满疑惑。

    姜氏咬着嘴唇,并没解释原由,只是道:“你不妨把他看作我救你的人情。”

    朱九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姜氏笑了,轻舒口气,末了道:“我想,阿妍也会感激你的。”

    听她提到阿妍,朱九眸子暗了暗。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她?见了她又该说什么,不管是涵舍的失火,还是这次梵玉山的刺杀,都是因为自己…偏偏姜氏还救了自己一命…

    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情绪,姜氏又道:“你不必自责,我想阿妍不会怪你。”

    朱九心道,即便她不怪我,我也怪我自己,没有好好守护她。

    ……

    行宫里,慕彦峥再次醒转,侧眼凝视榻前正垂头打盹的少女。

    她的右手还在自己手里,不由紧了紧,嘴角流露笑意。

    醒来就看见她,真好。

    身子微微一动,轻微的声响已然惊动她。

    苏璟妍抬起头,揉着睡眼惺忪的眸子,欢喜道:“你醒啦?”

    慕彦峥嗯了声。

    她便抬手端起几上温热的的茶水喂他喝了几口,又转身唤人。

    少顷便有婢女端了汤药进来,她从托盘里接过药碗,拿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放到嘴边抿了抿,眉头微皱,又道:“这药有些苦呢,去给殿下拿些蜜饯来。”

    那婢女应了是,忙转身去拿蜜饯。

    “有点苦,稍微忍一下。”她像哄孩子一般,将那汤药一勺一勺地舀起又放到嘴边吹了吹,才慢慢喂进他嘴里。

    慕彦峥含笑饮下。

    即便这碗里是砒霜,他想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了它。

    没有什么比少女的心意更让他感动了。

    眼前的阿妍,记忆里的阿妍,无论音容,还是笑貌,几乎都一模一样。庆幸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庆幸他们还未经历那样惨痛的画面…

    不,不会有那一天。

    慕彦峥心里暗暗发誓。

    当然,这一切苏璟妍并不知晓,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心,做一些她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

    婢女盛了满满一碟蜜饯上前,她拿着一颗颗喂他。

    这样的时刻无疑是幸福的。

    偏偏有人很不识相地打破了这种幸福。

    殿外人影一闪,不待侍从通报,慕溶月便闯了进来。

    苏璟妍只抬头瞟了她一眼,又自顾捻了颗蜜饯放进嘴里嚼着,当她是空气。

    慕彦峥眉头微皱,看着她道:“皇姐有事?”

    慕溶月轻笑,“没事,听说你受了伤,特意过来看看。”

    慕彦峥道:“多谢皇姐关心,我没事。不过皇姐也要顾念自个儿的身子,毕竟你还怀着身孕呢。”

    说罢大声唤人进殿。

    “赶快将公主送回去,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慕溶月气得双眼圆瞪,她明明没有怀孕,可这话在玉城已传得家喻户晓,竟让她百口莫辩,偏眼前这小子还一再地拿这话羞、辱她。

    “老四,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慕溶月咬牙道。她不明白,原来这老四对自己也没太大敌意,可不知从何时起,就明里暗里地针对她了。

    慕彦峥没回她的话,只看着殿外进来的侍从婢女,“传话下去,以后没本宫的命令,公主殿下不得踏出内苑半步。违者——重罚!”

    一溜的侍从婢女忙躬身应是,心里直打鼓。

    这不是要软禁公主殿下吗?

    虽说公主殿下任性了些,也干过不少荒唐事,可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也太重了。

    当然,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谁也没有替公主殿下求情。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行宫,已然是四殿下做主。

    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自当听从四殿下的吩咐。

    婢女们纷纷上前,拉着拽着将慕溶月半拖着往殿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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