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妹子是善良的,而且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善良,她会偷偷的拿出分给她的谷米去接济那些仍然孤身一人、没男人领认的白袍女人们,尽管那些人因为川妹子的“奇特”面容而或多或少的有意远离她,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她知道我绝不会让她挨饿,但却不太会关心这些没有援手的白袍女人。

    但这种行为总有被发现的一天,当我意识到这件事并及时叫停时,她却告诉我,她并不是在接济,而是因为那些女人手中有她喜欢的东西,比如“色彩艳丽的贝壳”,或者是一颗硕大的“海螺”,甚至还有十几枚小指甲盖大小相仿的海珠。

    可每当我要求她现在就拿出这些东西给我看时,她却总是神色慌张的说要等等,她忘记放在哪了,而这种谎言我也并不愿戳破,只是含着笑看着她继续认真的说谎。

    当一天正午时分,六七个身着白袍、头发顺直的女人跪在神谕所前,手中真的举着贝壳、海螺甚至一捧海珍珠时,她却慌张的逐个搀扶跪在地上的女人,而且边抹着眼泪边告诉她们自己什么都不要,但最终,我帮她收下了这一切,并且告诉这些女人:“所有的东西都有自己的价值,川妹子给了你们粮食,你们就要用相同价值的东西来交换”,这叫做交易。

    于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本仅存于人们私下的“交易”便被堂而皇之的公开进行,哑巴的胖媳妇甚至带头在土屋群的正中心搭建了一圈儿像作坊的草篷子用以交换人们劳作或生活所需的必需品,比如“石镐”和“石铲”,要知道,我把土地借给他们种植谷米是收取“定额租子”的,于是更加优质便利的劳作工具会使得劳作事半功倍,毕竟我规定:如果田不够种,可以再向我申请索要,而他们自己绝不能肆意开荒,但他们明白,但多一份田也就多一份租,租金自然也就是他们收割的粮食中的五分之一。

    由于这些作坊的收入实在惊人,最终我不得不将其纳入公有,并将一众具有独特手艺的工匠聘为“御用”,而不再是哑巴一家的私产,我知道这是流氓行径,是强占和掠夺,但我就是这么干了,怎样?顶多每周分给哑巴的粮食和兔肉加一倍。为这事儿,哑巴那胖女人三天两头儿的跑来神谕所叨逼叨,掐着那哑巴自己根本双手抱不拢的大肥腰堵着我的大门直嚷嚷,最终我不得不又搭上几件川妹子亲手做的白袍才算将她哄走。

    这些收进来的工匠中,有一个人我必须着重的书写一番,他没有名字,年纪比我这快四张儿的半大老头还大上一些,但却比我苍老很多,他打磨的石具很入得眼,是那种又精巧又耐用的品种。

    之所以提起这个人,我有我的私心,还记得两年前鱼丸带给我的那几块儿矿石吗?我试着熔炼了多次,最终发现闷炉炭火才能将这东西烤得略软些,可苦于没有成型的模具将已经发软的矿材承装定型,于是这件事儿便被我无限期的搁置下来,直到这石匠的出现。

    我要求他将一块已经自然略有风化的花岗岩中央掏出一个形状,那形状是把“匕首”,我还用木炭在岩石表面亲手画出了轮廓,让他把这轮廓里面的石料掏空,交易的代价是五罐谷米,这绝对是一个白袍人难以拒绝的筹码。

    而我最终所得到的石槽模具也确实值这个价钱,尽管他根本不知道我要这东西到底干嘛用,但却按照我所画的轮廓用硬尖石一点点抠凿了出来。

    我独自守着炙热的炭火闷烧了整整一个夜晚,矿石由黑褐色慢慢转为青色,随即变得彤红,直等我用两块石板将它托到石槽中时,滚热矿石仍旧将周遭的空气炙烤得难以呼吸。

    我对如何冶炼这种事儿一窍不通,仅仅曾经在电视上看见一个膀大腰圆赤条条的汉子对着铁器抡着锤子一阵敲击,敲出形状后再将它深入凉水中淬炼,而后再烧红再入水反复多次,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方法是不是能行得通,毕竟我手上这矿石到底是什么材料我都不知道,也许是铁,也许是其他什么,但这并不重要,我要的是工艺,要的是一份作品,也不枉鱼丸和虎丫为了这几块破石头差点搭上性命。

    可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儿是能顺顺当当一蹴而就的,直等我把一条胳膊抡得酸麻,那烧红的破矿石也没能完整砸进石槽里,进去三分之一,裸露三分之二,外观看起来更像是穿鞋时所使用的“鞋拔子”,而非匕首。

    我拖着腮帮子盯着石槽中已经冷却成黑紫色的“鞋拔子”,心头暗骂着自己“老吴啊老吴,你到底能干点什么?”,随即便灰头土脸的返回了神谕所。

    但这事儿并没有就此结束,我又瞧上了一块尺寸小了三号儿的矿石并仍然依照此法重复一遍,不同的是,这回我没那么缺心眼儿的自己当劳力抡胳膊,而是拉上了那上年纪的石匠。

    不得不说,“匠人精神”的确值得推崇,这老哥可能自幼时穿上他那身白袍开始便一直与石头手艺为伍,加之此次我所选的矿石尺寸也确实恰到好处,一个上午的时间,这把匕首便被他敲砸得已略有了雏形,当然,也只能叫雏形......因为我们俩始终砸不出匕首柄处的那个小枝护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根锥子......

    这场抡胳膊竞技持续了整整三天,入炉、浸水、再入炉、再浸水,我甚至最后还学着干将莫邪的法子在那根像锥子般的匕首上滴了几滴血,据说这样会有灵性。当然,我怕疼,老石匠也不愿贡献他的血,给多少粮食都不愿意,最终只能弄死只母兔子滴了几滴了事。

    盯着这根锥形“匕首”和另一块“鞋拔子”,让我有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受,匕首连个手柄都没有,而那个鞋拔子如果当盾牌,简直就是战场上的笑柄,这特么能当武器用?它们足足耗费了我整整一周的时间,对,还搭上了五罐谷米!

    但没过几天,当老石匠陆陆续续拎回六罐谷米言辞恳切的希望跟我交易那块“鞋拔子”时,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这东西一定很有用,不然这犹如人精般的老头儿不可能心甘情愿掏出这么多粮食,甚至比我付给他的酬劳还要多。

    我细忖了良久:或者,为什么非要把他们当武器?难道这鞋拔子倒过来看,不更像是一块上好的“锄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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