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身背后空空如也的山顶平地,内心中却是焦急万分,虎丫我的姑奶奶,我千算万算都没算出来,最终出错的人,居然会是你!你到底跑哪去了?

    放眼山顶的四周,浓烟和被巨弩箭砸中的火堆泛着依稀的火光笼罩着这巴掌大的地方,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就在我的正前方,我的眼睛绝不会错过任何移动的物体,她绝不是由山路走下去的。

    匍匐着向后退着身子,直至退至捆绑两根麻绳直通缓坡的地方,却看到缓坡之上空空如也,只有圈里的肥兔子无忧无虑的啃食着早晨喂下的嫩草,哪里却有虎丫的身影?

    木矛敲击盾牌的声音向着西南偏移了不少,由方向就能知道,煞灵人行动了。

    重新被集结的奴隶们胳膊挽着胳膊小心的向前迈着每一步,而高大的煞灵人裹挟着另一半白袍奴隶紧随其后,甚至连落足都尽量踩在已被踏出的脚印上,他们太小心了,这让我对接下来的几处陷阱有些顾虑。

    “虎丫啊二姑奶奶,您可千万别以身犯险的去救那些人”,我心里嘀咕着,可越嘀咕,越觉得她一定会这么做,我了解她,甚至了解她的部落习惯,即便是懦弱的蛋蛋都会在此前虎丫掉入海里时不顾生死的跳海营救,更何况是来自同一个部落却从不知死是何物的虎丫呢。

    我不敢离开山顶去寻找虎丫,事实上这里的紧要远比那些陷阱重要得多,如果我擅自离开了这里,那么我们就将变成一群瞎子,一群对敌人动向毫不知情的盲人。

    正观望间,一连串刺耳的鸟鸣声由山脚下密林中传出,与此同时,林间突然腾起一团巨大白云,那却不是云,而是无数只白色飞鸟被人由林中哄起,那尖锐的鸟鸣声我也十分笃定的知道是由虎丫所发出,但她在这生死关头到底想做什么?却是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莫不是打算带着那群白袍奴隶躲入密林里逃脱煞灵人的控制?这简直异想天开,他们虽然是蛮人,但终究不是脑仁儿如松子儿大小的猴子,由那次序有致的队形安排上就能看出,他们当中,至少一半以上都是成熟的战士。

    鸟鸣声再次划破长空,时而尖锐、时而短暂并急促,起初我还以为这是她为了把鸟哄出密林所发出的声响,但看到白袍奴隶当中的几个人听到这声音后身形顿了一顿我才明白,这很可能是她们部落暗地里的沟通方式,只是不知道这鸟鸣声是否只有虎牙部落的那少数的几人听得懂,还是妖女部落也通用,毕竟在最初她们隶属同族。

    长长的鸟禽厮鸣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短促无比,“嘤嘤呀呀”的由密林中叫个不停,也正是这时,走在白袍队伍中间光着上身的两个男人开始加速向前走去,直至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挽着彼此的胳膊,竟将队伍带离了第二处陷阱的位置,曲线型的绕了了过去!

    “虎!丫!,我心里骂着娘,你这是为了那几个族人要害死老子吗?”,我向着山脚下的密林轻轻的骂了一句土话,好吧,我知道她肯定听不到,因为那声音连我自己听着都很费劲,这只是发泄,望着那被绕开的陷坑和林子里本应已经被击发却至今毫无声响的尖锐木排,胸口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闷气。

    突然,一阵“嗷啦嗷啦”的声音再次由一棵树冠里传出,煞灵人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小撮魁梧强悍又凶恶无比的壮汉撇开身边的奴隶便向前方的白袍队伍冲去,口中高声叫嚷着什么,手中木盾不住的敲击,像是要让队伍停下来的样子。

    可走在最前面的那些白袍人此时却犹如聋子一般,不仅仅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反而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甩开彼此臂膀径直朝着我所在的山顶方向冲来,于此同时,一个灰白色的人影忽然由密林中窜出,那人影敏捷极了,几个蹿腾便由林边的一棵大树上跃下,拉开了与煞灵人之间的距离,踏上了通往山顶的那条窄道。

    “我靠,什么特么情况?”,看着眼前的骤变,我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孤身一人挪动着几台弩机的方位尽量瞄准山道,一边低声的咒骂着,心说虎丫啊虎丫,你让他们上山来,的确能避开陷阱免死,可他娘的山顶就这么大个地方,你把他们放上来,不是带着我一起在这里等死吗?

    仍不明就里的煞灵人望着山脚下向山顶疾奔的数十奴隶,气得啊啊怪叫,被困在他们身边那些白袍人却成了逃亡者的替罪羔羊,我亲眼看到一个蛮人举起巨石狠狠地砸在身边奴隶的头顶,后者当即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反应。

    那些被困住的奴隶在蛮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赤手空拳与煞灵人推搡着,他们虽然矮小、虽然精瘦,但他们人多,一哄之下竟真的被他们逃脱了几个,可更多的白袍人却被死死的钉在了密林中或射死在奔向山顶的路上,鲜血染红了大片林地,每一棵树干上都被浇灌了血红的印记,泥地里四处都是已毫无知觉的尸体,间歇的传来几声低低的哀鸣、却转眼便被煞灵人走上前去补上一矛,便再无声息。

    嗤嗤的弓箭声划破长空直击正向山顶奔来的人群,一件件白袍逐个倒在地上后,艰难的爬行几步便再无反应,而更多的奴隶们却像发了疯一样涌进窄山路,他们本就是山地和林地的生存者,这样崎岖又狭窄的山路反而令他们如鱼得水,他们并不说话,更不喊叫,互相拥挤却不见一个人跌落山下。

    眼瞅着弓箭落点离我的脚下越来越近,我抄起背后的鸟铳便对那白色的人群喊道:“别往上跑,往山里跑,散开了跑,这里是悬崖,没路了!”,可我的声音早被哀嚎所淹没,淹没得连个渣儿都没剩下,第一道白影儿由我身边掠了过去,甚至还猛地撞了一下我的肩头,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我在他们面前似乎完全是一道空气般。

    逃红了眼的溃奴哪还管谁挡在前面,哪还管谁在指挥,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件事,“跑”,无论跑向哪里,无论终点长什么样子,似乎多活一秒钟在他们眼里都是天大的便宜。

    我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溃散,终于明白了中华五千年中无数次大溃败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无论是黄河渡口面对八百金国铁骑的南宋十万溃军、还是那场自甲午海战开始长达五十二年的抗日战争,溃败的军人都长成一个德行,没错,就是这些奴隶们的样子,别忘了,半年前就是现在的这群奴隶举着尖利的木矛将我们三个人逼离了他们的驻地,那时的他们,面对我和虎丫蛋蛋这三个手无寸铁遍体鳞伤的人,是多么的高大、多么的不可一世,而现如今,却各个犹如四散游走的驱壳。

    嗖!一只箭划破空气擦着我的肩头射向身后,顷刻间便是一声惨叫传来,乳白色的麻衣瘫落地上,他可能直到死,都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死,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闪出了山道的弯角,踉踉跄跄的向我奔来,正是为这群白袍人殿后的虎丫,而其后三十几米处,赫然已有两个高大的煞灵人紧追不舍,灰色的工作服被鲜血阴湿几处,而她背后的箭囊也空空如也,甚至连手中的弓都已不知去向,我的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缓缓拉开弓弦,而那箭尖儿正瞄准着步履蹒跚的虎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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