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半,南泽雨刚走进办公室,放下公文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谁这么早?”南泽雨在心里嘀咕着。他好奇地回头说道,“进来。”

    门开了,露出了钱大侑那张圆脸。他似乎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和焦虑,勉强挤出了一张笑脸,“南厅长,早。”

    “哦,是你啊。”南泽雨按下了空调遥控器上的开关,然后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这么早?”

    钱大侑关上了门。他犹豫了一秒,接着转身将门反锁了。

    南泽雨吃惊地看着他,“你干嘛?”

    钱大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南泽雨的办公桌前,然后“扑通”跪了下来,“南厅长,救救我!”

    坐在转椅上的南泽雨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椅子底部的滚轮滑动着,发出了“骨碌骨碌”的声音。

    “你什么情况?”南泽雨站了起来,定了定神,“有话好好说。”

    钱大侑不肯起来,他头发蓬乱,眼神焦灼,像饥饿数日的人找到了食物一样疯狂。“我一宿没睡,就等着您来上班!”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如果真的有急事的话。”

    “我……”钱大侑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那你说吧,起来,别这样。”南泽雨说着,走到了钱大侑的面前,试图去拉钱大侑,但钱大侑坚决地挣脱了。

    “南厅长,我闯祸了。”钱大侑低声下气地说,“不对,也不是闯祸,是我有麻烦了。”

    “你起来,好好说。”南泽雨有些头疼,“我不喜欢这样。”

    “那……”

    “如果我能帮你,我会尽力;如果实在违反原则,你跪着也没用。”南泽雨说完,走到橱柜边上,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了钱大侑。

    钱大侑吃不准他的想法,只得接过水,慢慢爬了起来。

    “去那边坐着。”南泽雨指了指沙发,然后抓起了桌上的电话,“喂,小务,我上午有事,有人来找就说我不在。”

    挂掉电话后,南泽雨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用左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钱大侑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四个月前,钱大侑私自售卖了叶颖君案的证物——一条帕拉伊巴碧玺项链,不久被南泽雨发现。在南泽雨的命令下,他联系了买家,想要将项链赎回来。

    但钱大侑没有想到的是,买家早已将项链转手他人。几经波折,钱大侑终于查到了最终的买主——一个名叫向逸麟的中年富豪。巧合的是,此人就定居在魔都。

    但当钱大侑兴冲冲地来到向逸麟家时,却吃了闭门羹。他打听了一番,才得知酷爱航海旅行的向逸麟在他拜访的一天前,登上了前往阿根廷的邮轮,并准备在南极呆一段时间。

    向逸麟素来行事洒脱,他并不急于脱手项链,对钱大侑的报价也不感兴趣。在几次电话沟通后,他最终答应钱大侑,等他从南极回来再面谈此事。而钱大侑的追查工作是暗地里进行的,无法委托警方强迫向逸麟提前回来,无奈之下,钱大侑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一直等到2016年1月24日,向逸麟才回到了魔都。这天恰好是一个周日,到处堵车,钱大侑好不容易才赶到了向逸麟位于花园石桥路的豪宅。

    钱大侑停好车,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下了车。他其实并没有把握能用原价买回项链,他之前是以20万美元的价格卖出去的,而项链已经几次易主,如今的价格肯定是水涨船高。

    钱大侑摸了摸外套的内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如果他嫌我的报价低,我就只好去找姓高的借了。”钱大侑心烦意乱地想着。他看了一眼手表,刚好晚上7点。

    “不知道这位阔佬有没有吃晚饭,或者肯不肯给我个面子一起吃饭?”钱大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旁边就是滨江大道,有很多西餐厅、咖啡屋,总有一家是对他胃口的吧。”

    钱大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了向逸麟的宅邸门口。他轻轻按下了门口的呼叫铃,很快,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钱先生吗?”

    “是我,向先生,打扰了。”钱大侑注意到了门口的摄像头,他立刻笑着朝摄像头招了一下手。

    “请稍等。”

    一分钟后,一个穿着轻便的白色休闲服的男人打开了门。他的身材匀称适中,肤色黝黑,一看就是个常年在室外锻炼的人。

    “你好。”钱大侑有礼貌地说。

    向逸麟点了一下头,“请进。”

    豪宅装饰得极其华丽,但钱大侑并没有心情仔细观赏。他大致打量了一圈,凭借刑警的敏锐直觉,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在这栋至少有500平方米的房子里,居然没有其他人。

    “向先生这套房子真是漂亮。”他打着哈哈,说着恭维话,“再有一个美女主人,简直就完美了。”

    向逸麟傲慢地说:“那多俗气。”显然,他并不知道钱大侑的真实身份,只当钱大侑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商人,态度不甚尊重。

    两人入了座。寒暄了一阵后,向逸麟主动说道:“钱先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非要买这条项链不可呢?”

    钱大侑不慌不忙地说:“实不相瞒,我就是为了我老婆买的,她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碧玺几乎喜欢得中了邪。特别是在她知道帕拉伊巴碧玺之后,成天就琢磨着要买点顶级的。”

    “哈哈,真看不出来,原来钱先生是个好丈夫。”向逸麟笑了起来,“我是早就过了‘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的年龄,有时候还挺羡慕你们这些人。”

    “向先生看着很年轻啊。”钱大侑奉承地说,“我觉得应该比我小吧。”

    向逸麟笑而不语。

    “对了,向先生,这个时间打扰你,真有点不好意思。”钱大侑搓了一下手,“不知道向先生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呢?”

    “我不吃晚饭。”向逸麟答道,“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在饭桌上谈。”说着,他站了起来,“我这人有个习惯,挑地方说事。既然是说碧玺项链,那我们还是去个安全的地方谈吧。”

    钱大侑一脸惊奇,他配合地站了起来。

    向逸麟将钱大侑带到了二楼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一个古朴雅致的酸枝木八角几,上面放着一个景泰蓝掐丝珐琅彩的花插。向逸麟将手伸到八角几的背后,按下了一个开关。

    八角几随着墙壁缓缓移向左侧,露出了一扇暗门。

    “小心一点,别碰着花插了。”向逸麟说着,走了进去。钱大侑克制住强烈的好奇心,跟了进去。

    密室不小,地上铺着厚厚的咖啡色地毯,墙壁上镶嵌着深棕色的拼木;墙角有两个非常显眼的金属柜子,是对称摆放的;而在两个柜子中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大屏电视,监控着宅邸周围和房间各处的情况。

    “我一个人住,总得小心一些。”向逸麟看到钱大侑诧异的目光,便解释了一句。

    “嗯,理解。”钱大侑说道。

    “坐吧。”向逸麟一指沙发,他自己则坐到了沙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向先生,我去过不少富商的家,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密室。”钱大侑说完,干笑了两声。

    “说明我没有提防你。”向逸麟傲慢地说,“富人家里都有保险柜,但估计只有我敢让第一次见面的人知道保险柜在哪儿。”说完,他指了一下右侧的柜子,“保险柜就在那里面。”

    钱大侑连忙说:“向先生胆识过人,我想,一般的小贼也不敢打你的主意吧。”

    向逸麟翘起了二郎腿,“老实说,我刚开始真的有点怀疑你。不过,我注意到你的衣服很合身,口袋里也没有装什么多余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不会是小偷,因为小偷出门肯定是要随身带工具的。”

    钱大侑尴尬极了,“向先生真有意思。”

    “哈哈,好了,我们不要废话了,我就直接问了,你当真是给你老婆买项链?”

    “真的。”钱大侑点头如捣蒜,“我老婆要带我儿子去霓虹国读书,我想对她好一点,她平常也挺辛苦的,跟着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他这番话说得格外动情,甚至带着鼻音。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项链的来历。”向逸麟感叹地说,“这条项链之所以如此昂贵,不单单是因为那上面的帕拉伊巴碧玺,更重要的是它曾经属于一位神秘而美丽的霓虹国女人。”

    钱大侑听得一头雾水,但他看向逸麟的表情庄重严肃,又不好意思打岔。

    “1989年,一支勘探队在巴西的帕拉伊巴州发现了一颗明亮的蓝绿色碧玺,重10.5克。这块鲜艳得如同被魔鬼亲吻过的碧玺立刻引起了宝石界的轰动,并因为产自帕拉伊巴而得名‘帕拉伊巴碧玺’。所以,尽管后来在尼日利亚和莫桑比克又发现了新的矿床,但一些收藏界的老手还是坚持认为,只有帕拉伊巴地区出产的碧玺,才是真正的的‘帕拉伊巴碧玺’。但帕拉伊巴在十几年前就停产了,所以,帕拉伊巴碧玺的数量真的是非常稀少。”向逸麟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你抽雪茄吗?”

    “不了,谢谢。”钱大侑拘谨地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向逸麟站了起来,“我还有个习惯,说事情的时候,喜欢抽雪茄。”但他刚走到左边的柜子前,门铃就响了起来。

    向逸麟皱了皱眉头,看了下显示器。

    钱大侑则有点诧异,“你还有客人吗?”

    向逸麟摇了摇头,他盯着电视看了几秒钟,“这个人我不认识。”

    钱大侑瞟了一眼电视,门口那个穿着黑色帽衫和深色牛仔裤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

    这时,向逸麟的手机发出了新信息的提示音,他看了看手机,恍然大悟,“啊,是快递。”

    钱大侑又瞄了一眼电视,这才看到帽衫男的脚下有一个比饭盒大不了多少的盒子。

    “请稍等一下。”向逸麟略带抱歉地笑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他走到门口,按下了墙壁上的一条拼木,门便打开了。

    他出去后,门又自动关上了。

    钱大侑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手表,19:42。

    他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却下意识地走到了右侧的柜子前面。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仔细地看了看监控画面,他注意到,监控画面上没有密室。这说明,密室里很可能没有摄像头。

    “他就在密室里看监控,当然没必要给密室装摄像头。”这样一想,钱大侑忍不住咧嘴一笑。他又看了一眼监控画面,向逸麟正慢吞吞地走下楼梯。

    钱大侑鼓起勇气,抓住右侧柜门上的把手,试着轻轻一拉,柜子便打开了——这倒是比他想象得要容易许多。

    但紧接着,钱大侑就苦笑了起来。

    柜子里面装着一个中等规模的保险柜,显然不是徒手就能打开的。

    钱大侑观察了一番后,悻悻地关上了柜门,然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电视。

    这一眼把他给吓坏了。

    帽衫男不知何时冲进了大厅,他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割断了向逸麟的脖子。后者捂着脖子,慢慢地瘫倒在地。

    鲜血不断地从向逸麟的手指缝里涌出来,流淌到他那白色的休闲服上,就像是雪地上盛开的红梅。

    帽衫男收起了刀子,钱大侑这才注意到凶手戴着手套。他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暗门,接着惊慌失措地摸了摸口袋,然后他便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他绝望地环视着密室:木制花瓶、浅口熏香碟、外语书……没有一件能用来防身的东西。

    钱大侑心急如焚,他看着监控画面,不知所措。帽衫男走到了客厅中间,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寻觅。

    忽然,帽衫男抬起了头,正好和钱大侑打了个照面。

    “居然是这家伙?!”钱大侑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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