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1眉头紧锁,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道:“有没有人想再喝几杯的?”他看向月漱落,“我会回答的,不过,得先让我喝点东西。”

    侍应生很快就将酒送了进来,是五瓶威士忌。

    待侍应生离开后,月漱落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杯子,“侯爷,您也喝一点?”万国侯点点头,月漱落便开始斟酒。

    等众人的杯中都斟好酒后,E1开口说道:“我们这些人,包括在楼上玩的K1他们,除了月总管以外,没有一个手上不沾血的。”他顿了顿,“但是,如果能重来,我们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命运。”他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完全不像是一个意大利人。

    E1的这番话说得很动情,连一直嬉皮笑脸的T3都缄默了,而C4更是愁眉不展。

    “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月漱落语气轻柔,目光却异常专注。

    “见死不救算吗?”E1长叹一声,“确切地说,当我知道准确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假如我一开始态度比较积极的话,他或许就不会死。”E1喝了一大口酒,那带着甜辣的酒味呛得他几乎要流泪,“那是一个我原本应该保护的人,可是,因为上级之间的一些矛盾,我被迫放弃了他。等我觉得不妥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

    众人沉默着。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大厅里的喧哗,但从门缝里传来的微弱的音乐声和欢笑声,还是与这静得令人不安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每个人都有一个噩梦,那就是他曾经伤害过的人。”万国侯轻轻地拍了拍E1的肩膀,“有些时候,由不得我们自己。”

    E1感激地看着万国侯。

    “按照E1这个标准,那我不该杀的人多了去了。”T3咕哝着,“月总管真不好玩,净问一些伤感的问题。”

    “好,算我扫兴,我赔个不是。”月漱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习俗,这杯算是赔礼酒。”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E1是我的外语老师,学生刚才多有得罪了。”

    她的豪爽令E1微微一怔。

    “我们没怪你。”C4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你的伤还没好吧?干嘛喝这么多?”

    “好了,我们开始下一轮吧。”万国侯拍了拍手,“月总管,你少喝点。”

    “是。”月漱落低声说。

    E1一面洗牌,一面好奇地说:“月总管,我看你的酒量好像不错,平常喜欢喝酒吗?”

    月漱落微笑着说:“我去‘松之里’上班之前,在一家中餐馆做过领班,那时候没少陪客人喝酒。”

    “啧啧。”T3笑嘻嘻地说,“找个机会,把Z2叫出来,我们几个比比酒量?”

    “你跟女人比酒量,要不要脸?”E1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跟C4比。”

    C4慌忙说道:“我酒量不行,我喜欢喝,但是喝不了多少。”

    众人一阵嬉笑,似乎不再那么压抑了。

    E1将牌分发给众人,“这次我一定要弄个大的,待会儿抽到最小牌的人,别怪我啊。”

    话音刚落,T3惨叫一声,“fuck,我的牌最小!”他沮丧地将牌丢到了茶几上,赫然是一张A。

    众人大笑。正当E1得意的时候,万国侯将他的牌放到了茶几上,也是一张A。

    E1愣了一下,“呃,T3,你不用一个人了,侯爷来陪你了。”

    T3假装难过地说:“侯爷,您可要罩着我啊。”

    万国侯微笑了一下,“E1,出题吧。”

    “您还没选择呢。truth-or-dare?”E1挠了挠鬓角,“不过题目我都想好了。”

    “听你这意思,我要是不选dare,还对不起你了?”万国侯笑着说,“T3,选dare没问题吧。”

    “他肯定没问题,他之前就选的dare。”C4在一旁煽风点火。

    “哼,谁怕谁呀。”T3撸起了袖子,“来吧。”

    E1狡黠地一笑,“侯爷先来吧。”他走到包厢门口,拉开了大门,“请侯爷上台,亲一下乐队主唱,还要大喊一声‘I-want-you’才行!”

    C4和月漱落笑了起来。万国侯无奈地站起身,“亲一下就行了吧?”

    “您想多亲几下,我们也不会拦着的。”E1淘气地说。

    万国侯摇摇头,苦笑着走出了包厢。他看了一眼舞台后,忽然转过身,“这主唱是个男人啊。”

    “要是女的,我还出这道题干嘛?”E1坏笑着说,“快去吧,愿赌服输哟!”

    万国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舞台附近,众人都聚到了包厢门口。

    舞台上,主唱正在歇斯底里地演出。那是一个满头卷发的大胡子,就连胡子也打着卷儿,在红色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起来就像个北欧海盗。

    万国侯咬咬牙,手一撑跳上了舞台。台上的乐队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打扮得像是吸血伯爵德古拉一样的家伙。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万国侯忽地冲向主唱,在主唱的脸上啄了一下,紧接着,他高呼了一声,“I-want-you!”

    前排的观众立刻“轰”地笑开了,一群人吹着口哨叫着好,目睹万国侯跳下舞台。

    这时,主唱才反应过来,他看着万国侯的背影,对着麦克风大喊了一声,“Me-too!”

    台下的观众笑得更厉害了,万国侯加快脚步,走回了包厢。他狠狠地瞪了一眼E1,后者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T3跃跃欲试,“轮到我了,到我了!”

    E1扯住了他,“你的题目不是这个。”

    T3一愣,“怎么,要改游戏规则?”

    E1笑着说:“也不算改规则吧,刚开始的时候又没说非得给一起受罚的人出相同的题。”他一指远处,“你脸皮比较厚,用这个惩罚不到你。”

    “那你要怎么样?”T3没好气地说。

    “看到那里的鱼缸了吗?”E1指着舞台一侧的巨大的水族箱,其高度跟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多。“去里面捞一条鱼,跟它接吻。”

    “你疯啦?”T3瞪大了眼睛,“保安会拦住我的!”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啦。”E1满不在乎地说。

    T3无可奈何地看着水族箱。正当他发愁的时候,大厅里的灯光切换成了紫色,光线比刚才暗了一些。他二话不说,立刻冲了过去。

    T3一口气冲到了水族箱旁边,见似乎没人注意到他,这才提心吊胆地伸手进去抓鱼。不料,那些看上去懒洋洋的观赏鱼异常灵活,他在水族箱边扑腾了半天,溅了一身水,才好不容易抓住一条。

    T3转过头看着对面包厢门口对着他笑的一群人,恨不得把手里的鱼砸过去。但他不愿被人说“玩不起”,于是咬咬牙,将鱼举了起来。

    就在他要亲的一瞬间,灯光忽然切换成了橙色。明亮的灯光照射到他的身上,立刻便有人注意到了他,对着他嗤笑起来。

    T3慌里慌张地碰了一下鱼嘴,然后把鱼放回了水族箱。

    他低着头跑回了包厢,E1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C4撇撇嘴,“你还真亲啊。”

    “不是你们让我亲的吗?!”T3喊了起来。

    “好啦。”万国侯一指沙发,“我们还是尽量在包厢里玩吧,外面人多眼杂。”他安慰着气呼呼的T3,“下一轮,你又可以出题了。”

    众人笑着回到沙发上坐下。

    T3发好牌后,恨恨地说:“等下我再也不选dare了。”他瞪着E1,“你给我等着。”

    月漱落笑盈盈地说:“说不定待会儿不是E1呢。”

    这时,E1已经拿到了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牌面,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T3密切地注意着他的表情,“哈哈,怎么样?风水轮流转!”

    E1高声说:“truth。”

    “真他妈厚脸皮。”T3往沙发上一靠,“我想不出问题来了,侯爷,您问吧。”他显然是希望T3选择dare的,他对truth并没有多大兴趣。

    “让我想想。”万国侯沉吟了片刻,“E1,如果你今晚就会死,你会留下什么遗言?”

    E1思索了一下,喝了几口酒,“生而为您,我很荣幸。”

    “这算什么遗言?”T3不满地说,“听都听不懂。”

    “你这是对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说的吗?”月漱落问道,“不是对我们全部人说的吧?”

    E1懒散地一笑,“既然是遗言,那自然是死到临头、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说的话。至于对谁说,我死后自然会有人明白。”

    月漱落还想追问,万国侯却打断了她,“月总管,帮E1收一下牌吧,开始下一轮了。”

    “T3,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儿害怕?”E1得意地说,“快祈祷吧。”

    “我怕个屁。”T3板着脸说。

    很快,牌就发完了。众人亮出牌面一看,最小的是C4。他紧张地看着E1,“truth。”

    “你是我见过最老实的美国人。”E1笑嘻嘻地说,“还特别一本正经。”

    “大概是技术人员的缘故吧。”月漱落笑着说,“我倒觉得C4挺好的,不像你们几个成天疯疯癫癫的。”

    E1做了个鬼脸,然后对C4说:“听好了,我的问题是这样的——假如我们在座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坏人,他潜伏在侯爷身边,伺机行事。那你认为这个卧底会是谁?为什么?”

    众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万国侯。他迅速地瞥了一眼E1,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端倪。

    然而,在室内暗淡的灯光下,E1的脸色十分平静。

    T3乜斜着C4,“这种问题太为难他了。”

    C4不理睬T3,他认真地想了一想,“那大概是我吧。”他喝完杯子里的酒,慢慢地说,“我平常负责网络和技术研发,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独处的,出外勤的事情一般轮不到我。皇冠的网络架设、安全监管、设备维护,也基本上是由我来主导的,如果我想动点什么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所以,你肯定不是卧底。”T3摊开手,“你太容易被人查到了。”

    “好了,算你过关,开始下一轮吧。”E1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对C4的回答十分失望。

    万国侯看了一眼手表,“这轮玩完,我们就撤。”

    月漱落点点头,站起来收拾万国侯的杯子。

    “我也太倒霉了吧。”E1将手里的牌丢到了茶几上,那是一张A。

    T3看着自己的牌,笑得快要岔气了,“我是2。哈哈哈。”

    “你是够二的!”E1看了看其他人的牌,“没有陪我一起的,行吧,反正我是最后一个了,你们有什么招数就都使出来吧。”

    “truth-or-dare?”T3挤眉弄眼地说,“dare吧,像个男人。”

    “dare!”E1大声说道,“你们总不会要我去外面跳脱衣舞吧?!”

    “当然不会。”C4说道。他刚要出题,就被T3拉住了。T3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他微笑着看向E1,“听说,你五音不全?”

    “不是吧。”E1惨叫了一声,“T3,你也太狠了点。我就那一次喝醉了唱跑掉调了,你记恨到现在啊?”

    “那就这样决定吧。”T3看着C4,后者点了点头。

    “决定什么?”E1装傻地问道。

    “你去外面的舞台上,唱一首你最拿手的歌。”C4说道,“别怪我,哥们,这就是个游戏。”

    “你得唱完一首。”T3补充道,“不然你就不是男人。”

    “我能完整唱完的歌就那一首,还是我中学的时候学的。”E1尴尬地说,“侯爷,月总管,你们听了一定会笑话我的。”

    “我们保证不笑。”月漱落说道,“最多在心里笑。”

    E1无奈地说:“是你们要求的啊,等下别嫌我唱得难听。”

    “不会的。”T3殷勤地打开了包厢大门,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时,主唱恰好唱完了一首歌。E1鼓起勇气,快速冲上了舞台,然后抓起了台上的麦克风。

    “Should-auld-acquaintance-be-forgot,

    And-never-brought-to-mind?

    Should-auld-acquaintance-be-forgot,

    And-auld-lang-syne……”

    刚开始时,E1唱得磕磕巴巴的,台下的人都在笑他。但是,随着他的声音趋于稳定,乐队竟配合地演奏起了这首在西方家喻户晓的歌曲。

    E1唱歌的声音比说话的时候要低沉得多,在演绎这首《Auld-Lang-Syne》的时候,格外有一番沧桑的味道。

    万国侯靠在包厢门口,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歌词,看向E1的目光冰冷如刀。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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