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足足逃了半个时辰,追兵应早被远远甩开。公输颜擦擦额头汗水,对身旁的黑衣人呼道:“小阿,跑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她指着附近一块平滑干净的青石说道。

    黑衣人点点头,依言在青石上坐下。

    可屁股还没有坐热,忽觉附近有异,立马又如弹簧般蹦起。

    公输颜亦已警觉,忙凝耳倾听,远处依稀传来狗吠和杂乱的脚步声。两人顾不得休息,又起身逃亡…

    如此三番五次,又折腾一个多时辰,眼看天就要亮了,始终未摆脱追兵。一直疲于奔命终不是办法。公输颜停下脚步,食指贴近嘴唇忽地轻声开口说道:“怎么回事,这些讨厌的家伙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嘘,狗又叫了…哦,我明白了,他们在用猎犬跟踪我们!”

    黑衣人小阿也恍然大悟道:“我被一个胖子割裂外衣,肯定是猎犬闻了破布上的气味再循味追踪。”

    想到又是那人的花招,脑海就马上浮现他那坏坏的笑容,公输颜暗啐道:“这家伙怎么和郭嘉一个德行,鬼点子一个接一个,此番连狗都派上用场了!”腹诽完后又忍不住抿嘴轻笑出声:“怪不得两人能结义,哼,臭味相投!”

    剑手小阿突然瞧见公输颜发自内心的愉悦,十分纳闷,平时冷若冰霜的颜姐在亡命奔逃时还能笑得出!。

    若是我此刻在旁听到两人对话,不免又得惊讶佩服一番。

    “要隐藏气味只有一个办法…”公输颜低头寻思着,向身边人问道:“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小河小溪?”

    谈及不其周边的地理,黑衣人自然熟识无比,他带着公输颜疾奔到最近的一条小溪。溪水并不深,最深处也淹不过大腿。两人也不上岸,一直浸在水中行走,幸而此刻气温不低,不然两人就有得罪受。踏水而行不到里许,又有几条小溪流淌过来和它交汇后又分道扬镳,成“爪”字形流向远方。两人在此分开,各循一溪流而走…

    线索忽然消失,那两人是如何做到的?我望着脚下溪流,大感兴趣。一路追踪,大家兴致很高,我们经过之处,无不留有二人的蛛丝马迹,只要到了天亮,两人便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可现在跑再前面的黑豹也停在脚步,四处打转,显得茫然无措。

    典韦性急,先开口问我:“大哥,两小贼是不是跟丢了?”

    我笑着答道:“放心吧,他们应该是在溪流中行走,掩饰了气味。我们只要兵分三路,顺着小溪继续搜,等到天亮,他们就无处遁形!”

    裴元绍牵着黑豹,我和许褚在后,我们三人一组沿其中一条溪水查探。此时,天色微亮。正当我们经过一株大树时,黑豹停下来,它围着这株三人合抱的树干打起转来,鼻子不断凑近开裂的树皮嗅来嗅去。

    正当我们奇怪时,它的两只前爪攀上树干,很有些想变成猴子的欲望。

    “有情况!”我打个了手势,三人会意,立马将大树包围…

    ……

    茫茫夜色中,十余人行色匆匆,中间一人很是醒目,长得丰神俊朗,其人正是郭嘉。我和典韦等人出营不久,郭嘉闻知后,亦要追出,留守大营的乐进见劝说无果,便遣一个排的士卒随行。他们此刻正穿行一片茂密的竹林中,夜风摇动竹子,发出诡异的呜呜怪响,如诉如泣,气氛阴森幽冷。

    “救命!”前面打头的人颤声惊呼,一不留神,右脚踏进个拴着活结的绳圈,那圈麻绳立刻缠上脚踝,呼叫未停、人已被高高吊起,倒挂在空中。慌乱中,又有几人中伏,瞬间被悬在半空!

    领队的排长大喝道:“大家不要怕!一班保护郭大人,你们几人随我来。”

    分出几人护住郭嘉后,这果敢的排长率领没受到伏击的人跃进竹林深处,去搜寻敌踪。整个竹林黑漆漆一片,举起火把也照不了多远,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古怪的响动,又有被惊扰好梦的鸟儿乱蹿,似乎处处皆有危机!

    忽然,排长脚膝绊在一根细绳上,只听啪的一声细响,绳子断裂,排长顿时心生不祥!正当他欲提醒周围战友…蓬蓬蓬,身侧传来爆竹般的炸响,十余根又粗又长的竹竿被人弯成弓状,被几组细绳巧妙的固定,细绳最后拧成一股,横拉在竹林的小径中,系了一个活结,只要轻轻绊到,立马触发“竹弓阵”。细绳距地面半尺,不仔细察看,决计发现不了。

    十余根手臂粗的竹竿猛弹过来,五六人全都促不及防。一时间,空中飞人应接不暇,落地后没有一人能站起身来。

    护在郭嘉身旁几人见竹林危机四伏,不知如何是好?

    啪,丈余长鞭忽袭卷而来,鞭子如长眼般越过那几个士卒,单单只是缠在郭嘉身上,刹时把他从护卫中卷走,拽出人群。一个倩影从黑暗中攸然闪出,稳稳扶住郭嘉踉跄的身体,竟是公输颜在此地设伏。

    “师姐,让我好等!”郭嘉身上的长鞭已然收回,他揉揉疼痛的上身,洒然一笑。

    公输颜闻言一惊,却马上噗嗤笑出声:“既然你哭着喊着要送上门来,我又怎能让你失望而归!”

    郭嘉无可奈何地答道:“师姐,你是得了便宜又卖了乖。若非你是我师姐,我才懒得管这闲事。”

    突发状况让几个士兵不由愣住,过了半晌,才急忙吼叫着持刀冲上。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公输颜收回腰间的长鞭忽然如耍魔术般又出现在手中。

    啪啪,两声脆响,长鞭如活物般猛然向两个士兵翻滚而去,鞭影裹住二人,瞬时将二人抽飞。

    余下三人结成小阵,缓慢而谨慎移来。郭嘉对这三人摆摆手,劝道:“几位不是她的对手,何必白白牺牲,你们回去禀告乐进将军,就说郭某不会有事的。”

    几个人迟疑着扶起地上伤号,一起缓缓退出竹林,公输颜亦不迟疑,拉起郭嘉便向前行。

    郭嘉忙叫苦道:“师姐,慢行,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哪经这般折腾!放心吧,史阿那小子不会有事的。”

    公输颜闻听慢下脚步,关切问道:“真的吗?”

    郭嘉点点头,说道:“我这兄长最是爱才,史阿乃剑术奇才,兄长岂舍得夺他性命!若兄长下得狠手,你觉得你们会有机会逃出猛虎军大营吗?”

    公输颜撇了撇嘴,红唇蠕动几次,终是没有辩驳。她也清楚,那人手下猛将如云,其本人武艺也深不可测,这次行动也算是孤注一掷。行动后,她才知道,仍然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若非对方手下留情,他俩早死于刀枪之下,或是亡于神射的利箭之中。

    见对方默然,郭嘉又道:“我兄长对墨门学说异加推崇,所以处处留手。若猛虎军全力攻城,不其守得了几日?我大哥是不想亲手毁了这墨门仅存的遗脉!”

    公输颜面带不屑,反唇相讥道:“你这结义兄长是个野心家,他不过是想据我墨门为己用,我墨门若甘当朝庭鹰犬,还会落魄至今朝!”

    郭嘉闻言暗笑,师姐显然错怪我兄长了,其实他最初只想做个土财主,若非我当初的激将,怕是难生如今气魄。他当然不会这么明说,却是轻摇其头,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兄长看重墨门,但更看中你。你干脆嫁给他,郎才女貌,两家变成一家,不用再打生打死,人人皆大欢喜,岂不美哉妙哉!”

    公输颜粉脸羞红,郭嘉见状,不待她答话,又道:“如此一来,既能让师姐抱得如意郎君,又能让小弟不再两头为难,更能让我墨门重整其鼓,再现往日荣光。如何?”

    公输颜见这小子越说越没谱,又羞又气,葱葱玉指点在郭嘉脑门上,轻骂:“是不是又嫌皮痒?”

    郭嘉的“恐颜症”马上发作,赶紧打住话头,他揉揉额头,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哟…师姐,就算动手也不能戳脸啦,破相了找不到媳妇你得负责?”

    公输颜听毕咯咯乱笑,作势又要打他的脸,回答:“我是女人可不是什么君子。把你打成猪头后,正好给你找个丑八怪做老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贫嘴。”

    郭嘉只得举手投降,片刻,忽正色道:“师姐,我知道你才智非凡,眼界奇高,视天下男人如粪土。我兄长沈浪亦天纵之才,智慧深若瀚海,其人更是英雄盖世,正是我师姐之良配,你和他连斗数番,难道就未曾碰擦出火花?”

    公输颜闻言娇面又是一红,这次却没有叱责这位鬼精无匹的小师弟。

    郭嘉见有戏,遂又继续说道:“大汉境内,腐儒丛生,墨家早已寸步难行。唯有兄长,对墨家推崇倍至,并想在领地内大力倡导墨学,他认为若能把墨学精髓深植于我华夏民族,将促进我族文明更昌盛,侠义亦长留。师姐,过了这村可再没这店!”郭嘉做媒婆似乎上瘾,显得比公输颜本人还急…

    两人边走边聊,顺着史阿遁行的溪流赶路,不知不觉天际已露出鱼肚白来。突然,不远处传来刀剑撞击的当当作响,又隐约传来犬吠和几人的怒叱声。

    “不好,小阿危险!”公输颜侧耳倾听,知道事态紧急,拉着郭嘉向打斗处疾奔…

    ...........

    树上有情况,黑豹汪汪警示。

    几人正欲抬头,一个黑影却如大鸟般从天而降。黑豹咧嘴露齿仰头咆哮,忽然挣脱长绳嗖地跃起,凶猛地扑向那团黑影。

    一人一狗正要撞上,空中那人忽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黑豹硕大的脑袋上。

    汪,黑豹痛嚎一声,向后倒飞一丈多远,砸在裴胖子身上,人狗轰然翻倒!

    正想试试这位剑术高手的份量,趁那人踢飞黑豹的瞬间,我长矛扬起,锋利的矛刃向空中的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身在半空,毫不慌张,他手中长剑轻点我手中长矛宽阔的锋刃,借反弹之力如鹅毛飞鸿般飘落典韦身后。

    好精妙的一剑!我暗道,欲挥矛再战。

    却见典韦早已转身迎敌,一双大戟泰山压顶般齐齐砸向刺客。刺客深知对方兵器势大力沉,也不硬扛,他施展一套诡秘的身法,和典韦游斗。典韦的双戟如放机关枪,一戟快似一戟,毫不给对方反击机会,戟戟尽朝黑衣人要害处招呼。黑衣人看似被疾风骤雨的攻势裹胁,可每到凶险处,他总能化险为夷,随即立刻反击数剑,待敌人回防,却又抱元守一再次防御。

    如一直这般斗下去,典韦总有力尽之时,而黑衣人相对而言所耗体力并不多,若能久拼对其是大为有利。此人确是头脑冷静,对战经验丰富。

    而他的这套剑术配合怪异的身法我总觉有些熟悉,思来想去,猛想到前日周泰与许褚激斗的情景。他与周泰一个窄剑、另一位却是重剑,招术迥然有异,看在眼里却总似曾相识。噢,两套剑术、身法肯定同出一源,就好像一母所生两兄弟,老大肥胖,老二瘦小,但外人都能一眼辩出这是同胞亲兄弟。周泰的重剑贵在厚重威猛,而此人胜于轻灵迅捷,都是当世高手。

    两人斗得正酣时,忽闻一声怒吼,原来许褚赶到,又和典韦夹击黑衣人,原本以仲康之傲,是不会与典韦联手对敌的。可见许胖的怨气之大,今日不生擒刺客不足以消气。

    许褚加入战团之后,黑衣人立感吃不消,十几招下来,已渐入颓势。如不出意外,五十招内必定败北。

    “小子,你的忍术不是很厉害吗?再耍给大爷瞧瞧!”典韦是我的护卫总长官,对刺客行刺我之举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有机会奚落对手,当然不会放过。

    许褚亦是哈哈大笑,却开口向黑衣剑客道:“俺是许褚,他是典韦,阁下可报出名号,俺刀下不杀无名之鬼。”

    黑衣人闻言冷冷答道:“墨门史阿。”

    我狐疑,莫非此人便是三国时期闻名天下的剑术高手,曹丕的剑术老师,亦是剑圣王越的大弟子——史阿?

    史阿言毕,抓出一颗药丸仰头咽下。未及片刻,他双眼变得血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嗷,浑身气势陡然大增!窄剑递出,身体迅猛如虎豹扑向二人。

    “不好,此人即将发狂!”我猛吃一惊,暗叫不妙。

    后世的武侠小说中,少数邪道高手被人围杀有性命之忧时,会使用一种名为“天魔解体大法”的魔功,即时会功力倍进,能和敌人进行同归于尽的决死一战。以前,我觉得都是无稽之谈。今日见此情景,原来古人真有在危急时激发自身潜能的办法。这史阿吃的药丸估计就是种比后世强力兴奋剂更霸道的古代激素。

    史阿此时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胜先前。他长剑如疾风骤雨猛攻二人,每剑都大开大合,无所保留。利剑吞吐开阖间,充斥一往无敌的杀意,整个人已状若疯虎,对敌人的刀戟不避不让,剑剑均是不要命的只求伤敌!

    史阿两败俱伤的死战也激起典韦和许褚的凶性,敌强我亦强。一时间,三位猛人毫不相让的硬碰硬死嗑,局势立时险象环生!若继续打下去,史阿或许最终依旧是败亡收场,但典韦,许褚却也难逃挨刀受剑之灾。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这三人无论谁有事,都非我所愿。我心中大急,不由暴喝一声:“快住手!”

    “快快住手!”

    “快快住手!”

    巧的是,另有两声急切的呼叫亦同时传来。

    我喊停手是怕真的伤了那位剑客,他可是位一等一的剑术高手!如大熊猫一样稀少。

    那女性的惊呼却是发自我的冤家对头—公输颜。此刻,她的美眸正向我投来,我正好也望向她,两人竟心有灵犀会心一笑!

    第三个声音竟是郭嘉那小子,此时他虽被公输颜用剑抵着后腰,却毫无作为人质应有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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