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山路孤寂。

    红脸汉子关长生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缓行,冷风嗖然入体,他不由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绿色外衣,绿袍脏乱早失去当初明亮的色彩;他低头看看脚下,布鞋更是不堪,一个大拇指从鞋缝中挤了出来,显得十分落魄。

    绿袍大汉收回目光,伸手搭在额头上,踮脚北顾,涿县的轮廓已依稀在望。他舒出一口长气,暗想:“自从失手杀死家乡那恶霸后,官府四处通缉,多日来,自己如丧家之犬,远遁他乡吃尽了苦头。如今黄巾四方作乱,却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只要去投军杀贼,即可脱罪立功。说起来可笑,那些黄巾贼倒算得上自己的贵人哩。”

    想到此节,关长生不禁摇头苦笑,自己岂非欲做“恩将仇报”之事。

    山路一侧,蜿蜒而下的小溪正流淌而过。他走到溪畔,蹲下身子,把手中的环首大刀摆在身旁;捧起甘甜的溪水猛灌,一连灌了好几口,直呼痛快。可再次俯身低头时,忽然看到水面上出现一张非常憔悴的脸——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两颊没有剩下几钱肉!原来引以为豪的美髯也乱如稻草,一绺绺地缠在一起。难道水中的叫花子便是现在的自己?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是这副惨象,低头叹道:“想我堂堂九尺男儿,竟沦落至此!”他本是个好面子的人,平时亦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就如今以这等衰样前去投军不遭冷眼才怪。他彷徨不定,投军要掉面子,不去就仍得浪迹天涯…

    咕噜,咕噜,肚子在此刻不听话地开始抗议!关长生摸了摸袖中空空的钱袋,咬了咬牙关,不管了,先找个酒楼赊一顿大餐再说,至少投军时面色也好看一点不是。

    任冰凉的溪水反复冲洗在脸上,刚刚萌升的羞耻之心渐渐淡去不少;他细细理顺颌下胡须,尔后捡起地上的大刀,决然转身,大步迈向涿城。

    涿县是本郡的治所,故而城高地阔,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处处透出一派北国大城的气象!南大街是整座郡城的商业闹市区,大街十分宽敞,并行四列马车也不显拥挤,道路两侧商铺林立,正是购物或闲逛的好去处。

    关长生走在南大街上,细细地打量这座繁华的北地城市,一时竟有些痴迷。他不知不觉中想到家中的亲人…忽然,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勾得他肚子里的酒虫大动。他停下胡思乱想,循香探望,却见十余丈外,一面黄底幡旗从一栋气势宏伟的楼宇上垂下,旗面上用红丝线绣着“醉仙楼”三个章草大字,那面旗幡正随风飘舞,甚是醒目,让行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原来那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

    酒楼的规模不小,档次也在涿县数一数二,关长生在酒楼的对面观望徘徊,心里犹豫不决,进还是不进?其实这已经是他寻到的第三家酒楼了,关长生何曾做过此等丢人之事?可是,事不过三,如错过这家店,他不敢肯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寻下一家酒楼!

    思虑再三,把心一横,他径直穿过宽阔的街道,迈步来到“醉仙楼”的大门前。他驻脚停下,不自然的四下张望,此刻还早没有到吃午饭的时间,一个伙计本倚靠在大门的门柱上眯眼打瞌睡,忽被暗影罩住,惊得忙睁眼打量,却见一位绿袍巨汉挡在门口,怕是快有一丈高!伙计一惊,睡意全无。他上前一步,忐忑不安问道:“这位壮士,请挪挪位置,不要挡住了酒楼的大门。”

    关长生闻言有些气恼,他收敛心神反问道:“吾进去饮酒吃饭,有何不可?”

    伙计上下打量落魄大汉一番,终是不敢阻拦,把他引进楼下西头角落入座。关长生解下环首大刀放在桌面上,对那伙计吩咐道:“伙计,先上烤猪蹄一个,5斤牛肉,烈酒一坛。”

    良久,见那伙计没有应承,关长生细目乍睁,如冷电般直射那伙计心头,轻喝:“磨蹭个甚?还不快去!”

    那伙计浑身一激灵,转身不情不愿地张罗去了。

    时间不长,热腾腾的酒菜很快被他风卷残云般的干掉了。那伙计放心不下,就呆在不远处紧紧盯着,看到这人吃相,不由瞠目结舌,这还是人吗?分明就是个准备投胎的饿死鬼!

    关长生饭饱酒足,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偷瞄了那伙计一眼,又踌躇起来。犹豫了片刻,方才把那伙计招来身边小声说道:“小老弟,和你商量个事,这顿酒菜可否能欠上一两日再付?”

    那伙计本就怀疑,现在一听到大汉此言,立刻急了,一只手抓住关长生的衣袖,却又怕此人耍横,忙又扭头大呼道:“兄弟们,快过来,这家伙敢在我们醉仙楼吃霸王餐!”

    立时,从各处一下子涌出十余人,把关长生团团围住。

    关长生理亏,面色大囧,急忙辩道:“什么吃霸王餐?关某即日去投军,到时自有安家费,还会少了你们一顿饭钱!”

    那伙计见人多胆气也上来了,他指着木桌上的环首大刀,嚷道:“这刀还值几个钱,把它留下也差不多了。”

    关长生很是恼火,他站起身说道:“某从军杀敌,没有一把好刀怎行?”

    众人也不理会,有两人便伸手夺刀,关长生大怒,老鹰抓小鸡似的两手各提着一人衣领,轻喝一声:“去吧!”两人不及挣扎,顿觉身子一轻,如腾云驾雾般直接飞出了酒楼的大门,摔落在大街上。余下诸人大恐,却也不敢擅自离开,有人马上进后院搬救兵,另有伙计回主人府上去报信。关长生也不动手,大马金刀坐下,静候主事之人到来。

    “哪来的无赖敢在我家酒楼吃白食?”一声洪亮的叱骂声响起。

    关长生不悦,眉头轻皱时,却见从酒楼后面冲进一个少年,十五六岁却体格雄壮,身高8尺有余(汉尺为23厘米)。

    与他对峙的诸人赶紧聚到来人四周,其中年纪稍长一人上前状告道:“二爷,这汉子吃了白食不说,竟还动手打人,请您给小的们做主!”说完用手指向刚被扔出大门的两个狼狈的伙计。

    壮硕的少年先是一怒,他倒提一柄铁枪走近绿袍大汉,见此人站起身来,不由眼前一亮,打量起闹事者——这汉子身材非常魁梧,竟比自己高出小半头,身旁桌面上的环首大刀分量也不轻,一看就是勇武之人。

    关长生瞧见来的是个半大孩子,心道:“这种年纪最是血气方刚,料到无法说通。”他微眯双眼,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少年见状,忽然哈哈大笑:“我张虎堂堂涿郡第二高手,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耍横,你是第一个!”

    关长生闻言忽觉少年颇为有趣,便调笑道:“我说‘第二高手’,请问排在你前面的高手又是谁呢?”

    少年没听出调侃之意,一脸自得,傲然答道:“当然是我大兄张翼德!”顿了顿又道:“今日你和我斗一场,你要是赢了,诸事一笔勾销;若输了,嘿嘿…”

    “你非我对手,还是让你兄长张翼德来…”关长生话头刚起,张虎就冲上前,大喝道:“少废话,红脸汉子,量出你的大刀!”

    关长生摇头苦笑,他真不想和这少年动手,他的本意只是希望找他家能主事的大人来好言相商,不料这小子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他本就理亏,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把大刀插入背后,应道:“既然你非得逼某家出手,某就空手和你玩玩。”

    张虎见对面大汉小瞧于他,不由恼羞成怒,他把长枪甩给身旁伙计,怒道:“大家速速退开。红脸汉子,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们就徒手见真章!”说完不待对方答话,便如猛虎下山一样扑了过来。

    关长生暗叫不妙,这事情怕是要弄大了。

    少年来势凶猛。离敌不到三尺,关长生忽然动了,他的脚霍然提起蹬出,快如离弦之箭忽地踹在他的肚子上,张虎壮实的身子一下子倒飞丈余,一屁股摔在一张空桌上,那木桌咔喳骤响,刹那间四分五裂,木屑激飞,射得到处都是。

    众人大惊,这红脸大汉太厉害了,连二爷都不是其一招之敌,这可怎么办?有几个机灵鬼俯下身,就要去扶地上这位爷。

    张虎面子上过不去,他打开来扶他的几只手,大吼一声:“小爷只是不小心着了道,你们都给我滚到一边去!”言罢跳身而起,又冲向对手。

    关长生心中黯然,心道:“这小子太过桀骜,不把他打得心服口服,定难善后。”这回那小子变聪明了,不再扑近身来抓他,老远便一脚踢来,声势凌厉,向对手胸口撞来。关长生猛地迎上,伟岸的身体迅如猎豹,左手一把抄起踢来的脚,右手却抓住少年的衣领用力向后猛推,张虎失去平衡,轰然摔倒在地。

    正待俯身去拉他起身,忽然有一个雄浑的声音胜似炸雷响彻酒楼:“何方狂徒,竟然在我的地盘撒野!”人未至,却已先声夺人。关长生闻言大惊,听其吼声中气十足,待其人进店观之更觉气势非凡,绝对是位罕见的高手!他收回身形,警惕心立生。

    声音的主人是位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彪形大汉,他撸起袖子,露出肌肉贲张的手臂,弯腰一把扶起地上的张虎,环眼放出精光,对关长生道:“某观尔必非无名小卒,可速速报上名来!”

    关长生当然不会露怯,但通缉在身,如何能报上真名?他抬眼忽见酒楼大门处有几个看热闹的好事者,其中一人手中倒提一只羽毛艳丽的锦鸡,他有了主意,答道:“阁下高看了,我乃关羽,就一寻常人尔!”

    张飞听他表面虽谦逊,实则倨傲的回答,哈哈大笑道:“好个关羽!可敢随我于后院大战三百回合!”

    关羽生平最受不得人激将,接口答道:“有何不可!”

    张虎闻听大兄欲和此人交手,顿喜出望外,目睹高手对决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他立刻忙活开了,屁颠屁颠去指挥伙计们去收拾后院…现在他比张飞本人还急,希望两人能尽快开打,越快越好,他已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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