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打量着姚姬脸上的笑意,接着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好像在想她这个笑容的意思。

    在姚姬眼里,朱高煦就是这样的人,总是一种思索着甚么的样子。他很少开口直接问别人,通常都会先想一会儿,或者根本不说出来。

    这时姚姬想径直告诉他、自己为什么笑。她的朱唇微张,却发现很难说清楚,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作罢了。

    姚姬从小就发现,人们都是这么想的:我在你身上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帮了你,你会不会感恩、会不会还这份人情?

    或许因为那些遭遇,她才对这样的心思十分敏感。

    于是当她听到朱高煦说的话时,她不知怎么就笑了出来……朱高煦说的是:这样你能高兴、这样对你总归是件好事。

    姚姬终于开口道:“王爷的心意,我领了。”

    “嗯……”朱高煦应了一声,依旧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姚姬苦笑了一下,喃喃道:“今天忽然与父亲重逢,我以为他会问我一些事,就像养父母对我好不好、王爷对我好不好,这些年受了些什么委屈诸如此类的……谁知道他什么也没问。”

    朱高煦道:“你们一下子说的事太多了,把十几年的事都说了一遍。这样,姚逢吉去越州赴任之前,我叫王贵再安排你们父女见一次面。”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在汉王府见面,王府里人多眼杂,我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姚姬听罢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朱高煦双手在膝盖上一按,人便站了起来,说道:“那我先走了。”

    姚姬也跟着起身,柔声道:“妾身送王爷。”

    “留步,姚姬不必客气。”朱高煦大步走出了房门。他走得不急,但腿长走得也很快。

    ……城楼上的鼓声远远地传来,酉时到了。不过朱高煦回到宫里时,太阳才刚刚下山,天边的云层上还挂着晚霞。

    他走进寝宫的门槛,伸手把半蹲在面前的郭薇扶了起来。他只看了一眼,便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总觉得郭薇今天有点奇怪。

    朱高煦很快发现,原来是因为她的衣着和往常不太一样。

    郭薇平素爱穿宽松飘逸的长衣裙,料子多是浅色的,看起来亮丽脱俗;她今天却穿着一身红线花边的白色襦裙,上衣扎在裙子里,裁剪得很合身。

    “王爷,怎么了?”郭薇的脸有点红,倒先问了起来。她的脸小,显得眼睛很大,此时闪烁的眼神里、感觉似乎很不自在。

    “没什么。”朱高煦摇了摇头,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又瞧了郭薇一番。

    他忽然想起……姚姬在王府里就爱穿襦裙,而且是裁剪得刚刚贴身!那样的衣裳能把姚姬饱满的胸脯、柔韧的腰身线条展现得十分诱人。但郭薇年龄更小一点,发育得也没姚姬好,此时倒显得身子有点单薄。

    还有郭薇手腕上戴的一只玉镯子,好像也不是她的风格,她平素爱戴雕花的金镯子,而且戴一对……而杜千蕊似乎就常戴玉镯子,没有别的原因,因为杜千蕊正好有一只朱高煦送的碧绿玉镯。

    “薇儿,你不用学任何人。”朱高煦忍不住说道。

    郭薇小声道:“王爷不喜欢我穿这身衣裳么?”

    朱高煦摇摇头,伸出手来,等郭薇靠近、便握住了她的小手,好言道:“郭薇本来就很漂亮,穿什么我都喜欢……今天我带姚姬出门,真的只是为了公事。”

    郭薇的脸顿时红了,撅起小嘴道:“我自己想穿贴身的,谁也没说只准她穿襦裙呢!”

    “那倒也是。”朱高煦苦笑了一下。

    他抓着郭薇的小手,把玩着她手腕上那只玉镯,看起来应该是和田玉……因为此时还没有翡翠首饰。

    朱高煦便随口道:“薇儿若喜欢玉,我以后送你一只翡翠的,那种玉更适合做镯子。”

    郭薇好像没在意什么是翡翠,她有点走神。片刻后,她犹犹豫豫地抓住朱高煦的那只大手,轻轻放到了她的腰肢上。

    朱高煦正坐着,这时抬头一看,见她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已经涨|红了,忽然间简直像喝醉了酒一样。她把脸别到了一边,羞得不敢看朱高煦,但依旧很主动。

    朱高煦生怕她感觉到被拒绝,于是配合着她,顺着她婀娜的腰身,用手指轻轻往下抚去。

    他这时想起来了,去越州之前,自己说过得胜回来就与郭薇做一些“别的事”。想到这里,朱高煦的大手轻轻一用力,便听得郭薇轻呼了一声、怀里一阵软软的感觉,她的身子已扑到了朱高煦的怀里。

    朱高煦看着她的领口,那十五岁的雪白稚嫩肌肤叫人不忍亵渎,他心里仍不禁有几分罪恶感,低声道:“薇儿别担心,我会很轻。我以前并非不喜欢你,你别误解。”

    郭薇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妾身想服侍王爷,尽到王妃的本分。”

    ……

    太阳下山后,天色已渐渐黑了。这座院子里堆着落叶,房屋里到处都是灰尘,还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堂屋中间却烧着一堆火。

    柱子上绑着一个汉子,汉子坐在地上、嘴被堵着,他正瞪眼看着面前的火光。

    姚芳盘腿坐在火堆前,十分频繁地提起酒坛仰头灌酒,酒倒得太急,将他的衣服领子上、衣襟上都洒满了酒水。

    “哐当!”姚芳扔掉了手里的酒坛,爬起来又开了一坛。这时他转头看那被绑着的汉子,问道:“喝不喝?”

    汉子瞪眼点着头。

    姚芳又道:“不喊叫?”

    汉人再次点头。

    于是姚芳往前爬过去,拉开了汉子嘴里的布团,将酒坛凑上去,喂他喝了一大口,然后提回来自己又仰头猛灌了一口。

    “好汉,啥时候放我?”汉子问道。

    姚芳抬头冷笑了一下:“今晚。”

    “多谢好汉,我回家了每天给好汉烧香!”汉子一阵感恩戴德。

    姚芳又喂汉子喝了一大口,然后把他的嘴再次堵上了。

    姚芳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忽然将酒洒了一地,趴在地上闷声嚎了起来。

    良久他才挣扎着坐起来,望着柱子上的汉子,竟“嘿嘿”地笑个不停,整个身体一阵抽搐。一会儿,他却又哭得一脸都是泪,哭诉道:“兄弟,你说我长了那么大,为何从来就没活明白?”

    汉子依旧瞪着茫然的眼睛,看着又哭又笑的姚芳摇了摇头,总算是有点回应。

    或许姚芳根本不需要他的回应,连看都不看一眼,姚芳好像在自言自语:“以前我挺明白的,可突然又不明白了……虽说从小家破人亡挺惨,但天灾人祸谁也法子啊……

    我就想,有人养了我,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我无论做了啥,那也是为了报恩,至少还想得通……何况我还很年轻,想升官发财,娶上贤妻美妾,这有什么错?”

    他的口齿渐渐地有点模糊不清了,忽然又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道:“娘|的!把我骗了十几年,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却像想狗一样为他忠心卖命,干了多少歹事,这手沾了多少血!”

    姚芳抬起双手,凑到火前摇头晃脑地瞧着,“为啥?人活着究竟为啥!啥是黑、啥是白,怎么做才是对的,谁能告诉我?”

    他发了一阵酒疯,犹自在破旧的堂屋里苦笑了一阵,趴在地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等姚芳醒过来时,顿觉头疼欲裂。他睁开眼睛一看,旁边的柴禾已经快烧尽,只剩下一点余烬火星。旁边柱子上的汉子耷拉着脑袋,上身有节奏地缓缓起伏着,正发出“呼呼”的鼾声。

    外面的天色依旧漆黑,没有月亮也不见星光。

    姚芳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先到门口抓了两把劈好的柴禾进来,向余烬上加了柴禾。过了一会儿,柴禾渐渐冒出了火焰,堂屋里也慢慢亮堂一些了。

    姚芳上前拍了两下汉子的脸,汉子睁开了眼睛盯着他。

    “喝不喝?”姚芳提起手里的酒壶,在汉子眼前晃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但没有任何情绪。

    汉子点了点头。

    姚芳又道:“不喊叫?”

    汉子又点头。

    姚芳见状,拔开汉子嘴里的布团,揭开手里这坛酒的泥封,开始不断地对汉子灌酒。姚芳自己没喝一口,却一口接一口、灌了被绑的汉子几坛酒,那汉子身上脏兮兮的衣服都打|湿了。

    重新堵上汉子的嘴,姚芳忽然冷冷道:“兄弟,我要送你上路了。没有菜,只有酒,告歉了。”

    “呜呜呜……”汉子发出声音,开始挣扎起来。但他被绑了好些天,似乎没什么力气。

    姚芳沉吟道:“喝醉了酒正好,一个醉汉若栽到在哪条水沟里淹死了,这等事并不稀奇。”

    他说罢走出堂屋,打了一大盆水进来,放在了汉子面前,然后打量着他。

    那被绑的汉子挣扎了好一会儿,似乎累了,无力地坐在那里,一脸绝望和茫然。

    姚芳想了想,说道:“天上不会掉铜板,无论啥钱都不是好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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