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荼!快点!你站在那里干嘛!”程加桦扭头看见合荼呆呆地站在路口,不知道望着哪里在发呆,便大声喊道。合荼被这声呼喊惊醒,扭头看向程加桦,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有丈夫和孩子了,那往日的青春和浪漫已经离她远去,永不复再来了。只是这回忆突然被打散,她心头微微感到不悦,回应了一声后,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旧亭子,便转身朝着丈夫的方向奔去了。

    午后,天上又开始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两人赶到大门口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了薄薄一层雪了。合荼抖了抖身子,抬手敲响了门,不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有人在高声问道:“谁啊?”

    合荼听出那是合芮的声音,急忙应道:“是我!”

    铁门被哗啦哗啦的打开了,合芮那张冷淡又随时布满讽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看见突然回来的姐姐姐夫,合芮一时间愣住了,呆呆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爸妈。”合荼笑道,两姐妹虽然在合荼出嫁前颇有些矛盾,但因着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早就被合荼抛在了脑后,此时看见妹妹的这张脸,她只觉得亲切可爱。

    合芮点了点头,说道:“在。”随后侧转身子,让两个人进去。及至看见姐夫背上背着的一个人形的小家伙,合芮惊的眼睛都大了,不由自主的问道:“这是程晏?”

    程加桦听见声音,回头对她笑了笑,说道:“我先把她抱进去,天太冷了,我怕她冻病了。”

    合芮急忙点点头,关上大铁门,紧跟着姐夫的脚步奔进门去。隔着厚厚的帘子,屋内跟屋外俨然是两种氛围,屋外北风凛冽刺骨,屋内却暖洋洋一片。合荼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对着屋内喊道:“爸!妈!”

    两人闻声出来,看见是合荼回来了,都高兴地喜不自禁。尤其是翠影,拉着合荼的手不停地上下打量着,一会儿说这里瘦了,一会儿又说那里瘦了,责备着合荼不好好吃饭。家福则跟程加桦寒暄了一两句,见这个小伙子已经没有上次来的时候那般不讨人喜欢了,反而变得更加礼貌周到,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心里也就逐渐安宁了下来。及至看见小程晏,老两口就笑的更加开心了,几乎是抢着要抱。程晏仿佛一点都不怕生的样子,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发出清脆的笑声。

    合芮似乎很兴奋,等着父母都抱过一遍程晏,才轻轻说道:“我来抱抱吧。”翠影小心翼翼地把小婴儿放在她怀里,叮嘱她不要摔了。合芮答应了一声,便低头瞅着那张可爱的笑颜,眼里尽是温柔与疼爱。她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小姑娘,可义来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喜欢。合荼瞧着妹妹的表情和举动,心里暖的仿佛快融化了似的,为妹妹不轻易流露出的这种感情而感到感动。

    彼此见过之后,家福就让大家都坐了下来,翠影则去准备热茶。聊了还没两句,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紧接着,合弈带着一身的风雪奔进屋来,震惊的看着屋内的人。合荼笑着朝她招招手,喊道:“合弈快过来!你又跑到哪里去玩了?”

    “姐,真的是你吗?”合弈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刚刚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说完这句话,她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奔了过去,一把扑在姐姐的怀里,埋着脑袋咯咯的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好好听爸妈的话?”合荼摸着合弈的后脑勺,怜爱的问道。合弈的脑袋在她怀里左右蹭了蹭,闷闷的说道:“才没有呢!我听话的很。”

    恰好这时翠影端上来了热茶,瞧见眼前这幅景象,急忙笑道:“你看这个小妮子,姐姐一来就变成这样了,合荼,你没见你不在的时候她有多疯,我跟你爸都管不住。”

    合荼温柔的笑着,看看父母,又看看怀里的妹妹,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但她不愿意在家人面前落泪,急忙用力咬了咬舌头,将这股落泪的冲动给咽了回去,笑道:“让她疯嘛,再过两年嫁人了就疯不了了。”

    “姐,你说啥呢!”合弈急忙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我才不嫁人呢!”

    “你怎么还哭了?”合荼擦掉合弈眼角的泪,笑道,“嫁不嫁人还由不得你呢。”

    “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由不得我了。”合弈撅起了嘴,“姐,你一回来就说让人不开心的话。”

    “你快别理她。”翠影笑道,“人小鬼大的家伙,她说的这些话啊,我跟你爸听的都不想管她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天天魔魔道道的。”

    “这才不是魔道!”合弈反驳了一句,但又马上笑了出来,说道,“姐,你把小晏带回来了没?”

    “在里屋呢。”合荼朝里屋抬了抬下巴,笑道,“你三姐照看着呢。”

    合弈一跃而起,朝里屋狂奔而去,惹得四个人哈哈大笑。大家坐着又寒暄了一阵,彼此聊了些家常,翠影撑着膝盖站起来,笑道:“你们说着,我给你们做饭去。”

    “妈,我帮你。”合荼也站了起来,她扭头对父亲和程加桦笑了笑,见两人相谈甚欢,便放了心,跟着母亲走了出去。

    原来在合荼出嫁的这这日子里,家里有了很大的改变。先是将原来的厨房拆除了,重新装修成客房,又另盖了两间新瓦房,就临着储存室的旁边,虽不是很大,但也工工整整,让整个院子里有了不一样的新气象。合荼边走边打量着,跟母亲抱怨道:“我一出嫁,家里就变样子了,我都没机会享受一下。”

    “你看你说的。”翠影责备的看着她,嘴角却挂着微笑,“你再嫁到多远,家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享受就什么时候享受,知道吗?”

    “当然知道啦。”合荼亲昵的拉住母亲的胳膊,翠影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有些惊讶,想到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许是离家太久了的缘故。翠影拍了拍合荼的手背,笑问道:“你在那家里过的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合荼的神情暗了暗,但很快笑了起来,“没有啊,你看看程加桦,他对我好着呢,我在那家里也好着呢。”

    “没有就好,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跟妈说,妈再帮不上忙,也能给你排解排解,一个人闷在心里可不好受。”

    “妈。”合荼歪着脑袋看着母亲,“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瞧你这丫头。”翠影用力地指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道,“你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不好,还能对谁好?”

    “是是是。”合荼笑的眯起了眼睛,挽着母亲的手朝着新盖的厨房走去。

    晚间休息的时候,程加桦和合荼就睡在了新装修的客房里。

    只是外间修改了,里间的装修却没变,仍旧是合荼年少时同姐妹们一起睡觉的摆设。合荼换了衣服,坐在炕上,回想起年少时的情景,觉得十分亲切。只是睡在身边的人变了,自己的心境却也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从前,即使脸上的笑容还同以前一样,里面蕴含的东西却远远不是从前那般了。合荼回想起那时自己对于未来的憧憬,不禁苦笑,自己那时是多么的天真啊,天真的以为未知的生活会如同幻想中的仙境一般美好,由此可见,人总是会被没有拥有过的东西所吸引,大抵是因为自己幻想太过浪漫的缘故吧。

    如今,她瞧着身边这个正在用毛巾擦拭脸的男人,他们之间毫无感情,却做了夫妻,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合荼心想,大概爱情这么甜美的事,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遇见了,初恋虽然结局痛苦,然而那始终是自己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只要一想起来,她就不禁嘴角上扬,心情大好。而今支持着她过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的,也只有那过去的美好和幻想中的未来了。

    “你在想些什么?”程加桦问道,疑惑地看着她,边脱鞋往炕上躺去。

    合荼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夜深了,赶紧睡吧。”随即关了灯,也摸索着躺下了。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地望着窗外那摇曳的树影,就好像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的陌生人一般。

    “看来你家里人挺喜欢小晏的。”黑暗中,程加桦突然开了口,似乎想要驱散这令人尴尬的气氛似的。

    合荼“嗯”了一声,显得睡意朦胧的样子,翻了个身,细细的打起了呼噜。

    程加桦轻轻地叹了口气,曾几何时,他也陪着那个人回过娘家,只是那人的音容相貌,如今只能存在在自己的脑海里,再也见不到了。如果,她还活着,那自己的生活肯定会大不一样,只是她那么狠心,竟一个人先去了。程加桦的心微微一痛,他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想要赶走这令人窒息的痛苦,却又不舍她在自己心头萦绕着的身影,万般纠结之中,他用力翻转了身,两人背对着背,渐渐地沉睡过去了。

    合荼照旧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她就已经梳洗好了,忙着生炉子起火,准备做饭。大约是睡在陌生地方的缘故,程加桦也一反往常的早醒,瞧见合荼的被褥都已经整理整齐,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再睡下去,急忙穿衣起床。早饭已经准备好,碗筷也在桌上放置整齐,就等着他们来吃了。

    只要在家里,合荼的心情就显得出奇的好,她大声的同妹妹和母亲交谈,偶尔发出爽朗的大笑,这是在程加桦家里从来不会看见的笑容。程加桦有时会被她表现出来的另一面惊到,这才觉得在自己家里,她过的是那么的压抑小心。也只有在这里,她才会表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吧。

    吃完早饭,程加桦就跟着家福出去,帮忙做木工活去了。程加桦并不喜欢这些体力劳动,只不过在这里呆着,实在无聊,又瞧着岳父不像是那种以打牌赌钱为乐的人,也只好稍微忍了忍,在一旁帮忙递锯子等工具。有时候合荼出来倒水,看见两人相处甚欢,心里也就感到欣慰一些。在家里的日子虽然没有很多事情做,每日闲着只是同母亲妹妹聊天,逗逗孩子,她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间,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吃过午饭,程加桦就对岳父说道:“我跟合荼下午就回去了,怕过两天大雪封路,不通车。”

    “行,你们俩以后要是空了,就多回来看看。”家福说道,“免得我们挂念着。”

    “知道了。”合荼答应道,心情有点失落。她叹了口气,顿时连碗里的饭也吃不下去。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老天爷仿佛知道了她的心事似的,午饭过后竟飘飘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就将水泥院地遮住了,堆积起一寸厚的雪。程加桦感到有些怅然,合荼却高兴地很,连连说道:“这雪太大了,怕是车都不走了,我们等雪停了再去看看有没有通车。”

    程加桦就算再不高兴,也只能答应了。只是大雪封天,待在屋里能做些什么才能排解无聊呢?程加桦虽然自从合荼怀孕之后就很少去赌了,也找了正经工作赚点钱补贴家用,但是赌瘾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戒掉,他仍旧不时的去麻将馆凑一凑热闹,过程中输掉的钱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如今把他束缚在这里,赌瘾不能得到释放,他顿时感到难受极了,觉得手上似乎有虫子在爬似的痒痒。

    当然,这些都是合荼不知道的。程加桦什么都不怕,他就怕女人的唠叨,合荼抓着这件事说了无数遍,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后来干脆跟她说自己不赌了,也准备好好工作,看她欣慰的样子,果然以后就很少说这件事了。后来,程加桦输钱的速度赶不上赚钱的速度,便求着周围人周济他一番,渐渐地也累积了不少的债主,最近这段时间,他正在为这件事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直接向父母要钱还自己欠下的债。平时只要他出门,必有人围上来讨钱,那天那么干脆的答应合荼陪她回娘家,也是想暂时的躲一躲,好想想法子。可是他还是高看自己了,赌瘾的发作竟比害怕别人讨钱的心情更为来的激烈,一时间,他坐卧不宁,几乎想立刻回去,钻进麻将馆好好地赌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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