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中考如约而至,他没有让自己失望,被市一中高分录取。到这年九月份的时候冬子就可以收拾好东西去市一中报道了,他是学校里唯唯一一个考入市一中的学生,高中生活想必十分孤单。当然,市一中的条件要比县一中好很多,一切都为冬子准备停当,他只需要带着学费去上学就可以了。

    这对于严毓祥夫妇来说算是了了心中的一件大事,虽然这件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但是看着别人羡慕的眼光,严秀萍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令严毓祥更高兴的是,这几年猪场的生意越做越好,他雇了更多的人手来帮忙操持厂子里的工作,就连养殖设备这已经是更新了第三代了。

    但是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却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了这家人身上,让严毓祥这个一家之主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这天下午严毓祥正在厂子里忙碌着,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严毓祥翻出手机,看到是侄子严博生打来的,他接了起来,自从上一次在山路看到严毓明翻车之后,这几年严博生换过很多的工作,但是到最后都不了了之,在严毓祥大哥,也就是他父亲的劝说之下也不想再去折腾了,过上了普通农村人的生活。

    只听电话那头喊道:“毓祥叔,我奶奶病重,你赶紧来吧。”说完便急匆匆的挂了电话,严毓祥知道,严博生的亲奶奶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所说的奶奶就是冬子的亲奶奶,也就是严毓祥的亲妈。

    严毓祥虽然和家里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自从他这个小家富裕之后也要隔三差五的往家里送一些东西,但往往是送到就走,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瞒着妻子来做的。他知道家里两个老人虽然不愁吃穿,但是身体却是越来越恓惶。

    冬子的爷爷参加过解放军,在淮海战役中伤了眼睛,后来在勉强给严毓祥这一辈修完几眼窑洞之后就双目失明了,就连他的大孙子冬子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这几年一直是由冬子奶奶照顾着,老俩口在经济上一点都不吃力,因为爷爷参军的缘故,每个季度政府都会给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一来二去不仅花不完,而且这几年也攒下了不少的钱。

    严毓祥的哥哥严毓福以前给别人家做小工,但是村里人家赶着前几年都新翻修了房子,也没有什么大的工程,所以这几年主要是务农为主,弟弟严毓明虽然爱折腾,却不是一个靠实的人,自从他的妻子病了以后,好几年没有缓过劲来,挣得永远没有花的多,所以还得靠着冬子爷爷奶奶救济着。

    话说严毓祥接完这个电话之后,一下子慌了神,冬子奶奶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是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毛病,这次不知道是什么急症。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这么折腾肯定是不行!

    只见他急匆匆的回到家,妻子严秀萍正约了几个朋友在家里打麻将,见到严毓祥神情紧张,便问道:“什么事情?”

    严毓祥就把严博生给他打电话的事情说给严秀萍听,现在身边有这么多旁人,严秀萍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得道:“那你赶紧去看看。”说完,自己又搓起麻将来了。

    严毓祥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急匆匆的往冬子奶奶家赶去,其实也就是他们自家的旧房子,自从被冬子奶奶占了之后,严秀萍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严毓祥刚进院子,就看到房间里已经挤了一屋子的人,就连久未露面的冬子的姑姑也都回来了,原来严毓明是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但是在侄子严博生和其他人的反对之下才让老虎给自己打了个电话,所以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严毓祥只是关心自己的母亲,没有想到这么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弟弟这么恨他,只见他一推门,众人回头看去,见是严毓祥来了,一些关系较远的亲戚便主动让开了,只有严毓明和他的儿子严成趴在母亲的身前。

    按照严家的家谱,严毓祥这一辈是“毓”字辈,而冬子与老虎这一辈是“博”字辈,所以冬子户口本和身份证上一直写的是他的大名——严博识(zhi),华冬这个名字是因为在村里叫习惯了,要是称呼他是严博识还没有人知道那说的是谁。可是严毓明却没有给儿子这么取名字,而是取了一个单字,叫做严成。因为这件事情家里长辈就对他十分不满了,那会也是严毓祥站出来为他说话这件事情才算是过去了。

    严毓明的儿子因为从小缺少管教,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混混,别说他的亲大伯,本家的爷爷辈的人他都不瞧在眼里。这一切都让当哥哥的冬子看不惯,但是毕竟是两家人的事情,所以当冬子还在上初中的时候两人见了面也很少说话。

    严毓祥往床头探了探,望见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但是双目紧闭,村里的大夫正在给母亲身上扎针,这一切让严毓祥十分心痛。他喊了一声:“妈!”眼泪便流了出来,这时候他想往床头靠近一点,但是严毓明和他的儿子一人一边将冬子奶奶围住,见严毓祥来了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有心无力、无从下手。

    严毓祥不愿和他们有什么冲突,只见他急切的向大夫问道:“我妈怎么样了?”

    大夫抬起头看着严毓祥,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严毓祥明白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平日里老俩口从来没有主动和自己的子女们要过任何东西,而且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就为自己做好的寿材,甚至连故去之后家里孝子的孝服都准备的妥妥当当,这一点是让村里人尤为称道的。

    严毓祥好不容易等到大夫扎完了针,才道:“大夫,借一步说话。”说着伸出手指了指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院子里,只听严毓祥急切的问道:“大夫,我妈这是怎么了?”

    这大夫还是给冬子治病的那个,在村子里的辈分要比严毓祥高很多,所以道:“毓祥呀,人都有老去的时候,这个你也不要太悲伤了。”

    严毓祥道:“我前俩天来看我妈他还身体好好的,现在怎么说病就病了?”

    大夫道:“我也是今天早上刚过来,是毓明给我打的电话,说是你妈病了,我来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了,现在老人家已经不清醒了,去医院也是白搭,我的意见是再输几瓶好一点的液,还能坚持几天。”

    严毓祥急忙道:“输、输,肯定输,大夫,就没有好的办法了么?”说着,眼中又掉下泪来。

    大夫见村里向来大名鼎鼎的严毓祥也落泪,心有所不甘,犹豫了一下道:“毓祥,我再和你说句话,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本不愿意掺和,但是你没有来之前我和毓明和毓福说了,建议给你妈再输几天液,兴许能有个转机,但是毓明不同意!”

    严毓祥不解的道:“不同意?他不同意是啥意思?这不是他的妈?”

    大夫道:“我也不知道毓明为啥不同意,按理说输液也花不了多少钱,现在这个病情,能挺过这个冬天就挺过去了,挺不过去就……唉……”

    严毓祥真切的道:“大夫,你的意思是给我妈输液还有希望?”

    大夫道:“要是去医院,光这段路程的颠簸老人家就受不住,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过村里有老人这样做挺过去的也不在少数!奈何毓明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说着,摊了摊双手。

    严毓祥急忙道:“大夫,你不用管他,你只管给我妈输液就对了,尽你能力,钱不是问题,等完了我一并给你。”

    大夫为难道:“毓祥,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弟弟是个什么人,那可是要动刀子的人,全村上下谁敢惹他,我想还是等你们几个儿子商量好了再跟我说吧。我先回去了。”说完,背起自己的医药箱就往门口走。

    严毓祥看着大夫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无论如何也要救活老人家,那可是自己的亲妈呀,他实在是难以理解,毓明怎么会忍心!

    只见他怔怔的站在院子里,听到侄子严博生在叫他,才回过神来。

    只听严博生点了一根烟,道:“叔,大夫怎么说的?”

    严毓祥道:“大夫说你奶奶这病要是全力输几天液,兴许还能好起来!”

    严博生道:“那还不赶紧输,还等什么呢!”

    严毓祥不想让他知道毓明不愿意救自己母亲这件事情,所以没有说话,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回到屋子里去了。

    他一进屋子,刚好看到严毓明正在母亲身上翻着,不知道他在翻什么,冬子的姑姑见严毓祥进来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严毓明像是听到什么暗号一般,把手从冬子奶奶的口袋里缩了回来。但不巧的是,一大包红色的东西随着严毓明的手掉在了床上,老虎跟在严毓祥后面,也看到什么这一幕,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严毓明迅速的把这包东西塞到自己儿子的口袋里,顺口说道:“成儿,回家看看你妈去。”

    严成抱着那一包红色的东西一骨碌跳下床来,便往自家走去,经过严毓祥身边的时候,刻意快走了几步,生怕他拦住自己一般。而严毓祥虽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是他的注意力全在冬子奶奶身上,所以没有管严成。

    但是严博生看不下去了,他作为他们这一辈的老大哥,年龄和自己的叔叔严毓明不相上下,所以在家族里说话也有些分量,只听他道:“严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严成走过他身旁了才扭头道:“我拿什么用得着你管,你还是管好你家的事情吧!”说完扭头就走。

    这句话让周围的人都唏嘘不已,觉得一个初中还没有读完的孩子竟然敢和大人这么说话,自然是严毓明教的了,的确是这样,严毓明不仅没有管教自己的儿子,还把这种行为定义为有出息!

    但是严博生显然忍不了,只见他正要追出去,身旁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拉住了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亲,严博生父亲作为严毓祥这一辈的老大哥,在家中的话语权自然也是十分大的,但是这时候却没有让儿子追出去,而是选择了息事宁人。也许他当时要是一力主持这件事情,就不会闹到最后的不可收拾了!

    严毓祥见严成走了之后,母亲身边空出了地方,便一下子扑过去,这时候只见趴在另一侧的严毓明也站起身来,躲到院子里抽烟去了。

    严毓祥握住母亲冰冷的手,虎目含泪,轻轻的喊道:“妈!妈!你醒醒呀!”

    可是冬子奶奶双目紧闭、一无所动,严毓祥望着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慈祥,但是却见到眼角似乎是有两道泪痕流了下来,严毓祥知道自己的母亲能听的到,于是又急忙喊道:“妈!妈!你说话呀。”

    “哼!这么折腾,就算没事怕是也折腾死了!”众人听到一旁有个人在说着冷话,严毓祥抬起头来,看到是自己的亲妹妹,冬子的这俩姑姑向来是站到严毓明这一边,始终对严毓祥冷嘲热讽的。所以严毓祥也没有理会她,倒是她自己在说完这句话后,看到周围人看着自己的异样的眼神,顿时觉得失言,不好意思的推门出去了。

    严毓祥握着自己母亲的手,心想:看来输液刻不容缓,可是毓明他们不同意,要是硬来的话这件事情就更加不好办了,现在家族里七零八散的,各家管各家的,别家只管看笑话,长辈们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所以就是寄希望于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想来想去,只有先找自己的大哥严毓福来商量这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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