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杨儿对宗教之事素来无甚敬畏,在她心目中古时的出家之人无异于讨饭的叫花子,而在后世则是一群演员,是以张口“和尚死了”,闭口“他去干嘛”,显是不屑之际。

    苏千易听了,大吃一惊道:“杨儿,毁道谤佛乃是大罪,你这话被旁人听去,衙门必要拿你问罪不可,澄观大师修行多年,如今功德圆满,圆寂西去,那是荣登极乐去了,你怎么能说他死了呢?”苏杨儿脖子一缩,却没料到自己随口一说竟也成了犯法之事,小声嘟囔道:“那不还是死了么?”

    苏千易哑然失笑,心想:“杨儿天性如此,想来我那康生大哥也从没对她严加管教过,既然如此,我与她说再多,她也不会当作一件事情来待。”苏杨儿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生气了,于是小嘴一撇道:“好了,我不乱说了就是了,那这天宁寺在哪儿?”

    苏千易奇道:“你不知道天宁寺么?”

    天宁寺名头甚响,在宋、金、西夏、大理四国内也是有数的大寺,有“东南第一丛林”之称,寺中广厦宝塔琳琳,一向被江南诸禅宗奉为领袖,即便不是善男信女,也大多听闻过此寺,是以他见苏杨儿竟然不知,自感无比惊奇。

    谁知苏杨儿却笑道:“少林寺我就知道,天宁寺还真没听说过。”

    “少林寺?”

    苏千易闻言微微一怔,问道:“少林寺是何方名刹?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苏杨儿神情一愕,嘀嘀咕咕道:“少林寺你都不知道么,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寺,里面的和尚各个身怀绝技,一拳打死一个陆靖元,你如果能到那里学个一年半载回来,咱们就再也不用害怕那姓陆的了。”

    听到这话,苏千易睁大了眼睛,大感惊奇,过了半晌,才道:“那我可真是孤陋寡闻了,天下还有这等神奇的寺院么,那它在哪儿?”

    苏杨儿本就有些嘀咕,一见到他这份神情,心中登时恍然,只怕是自己从得来的印象又与现实出入颇大,只因她知道苏千易绝非见识浅薄之人,如果连他都不知道少林寺的话,那说明此时少林寺还没有电影中吹嘘的那样大的名头。

    她一时倒也不敢再与他胡说八道,只好吞吞吐吐道:“我……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苏千易不知是对“一拳打死一个陆靖元”感兴趣,还是对少林寺本身感兴趣,径直追问道:“那此人现在何处,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去拜访一下。”

    苏杨儿见他追问不休,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么执着干么,莫非你真的想去做和尚么?”苏千易轻声一笑,道:“做和尚就算啦,况且像我这样没有悟性之人,想去做和尚,人家也未必肯收我,只是若能有辛在你说的那少林寺中学上一招半式的话,便能保护好你了,不至于见到你被恶人欺凌,却无力反抗。”

    此话一出,苏杨儿心中不禁一热,苏千易言谈举止确比陆靖元强出不知多少倍,可一想到便在不久前,她还被陆靖元强挟至树后强迫亲热,直如一盆冷水浇下,令她不知说什么是好,隔了好一阵儿,才说道:“这个往后再说罢,你还没有告诉我天宁寺在哪儿呢?”

    苏千易忽然吟道:“上入云霄争雁路,下临城市眇蚁窠,巍巍列柱铁直立,整整骈榱玉圆瑳,颐指之下谁敢顾,唯我常州万寿佛。”

    苏杨儿闻之不解道:“我让你说话,你念什么诗,你怎么不唱歌呢?”

    苏千易哭笑不得道:“既然是常州万寿佛,那这天宁寺当然是在常州府境内了。”

    “常州!”

    苏杨儿瞿然一惊,险些立了起来,急问道:“是向北不远的那个常州么?”苏千易没料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皱眉道:“是,怎么了,你家来时难道没有路过那里么?”

    便在此时,小玲忽然想起了甚么,插进话来道:“小娘子,你还记得咱们来时,在常州城外见到山上那堵长墙么,当时你说那一定是谁家的大宅子,王伯却说那是一个寺院,想必那儿就是苏四叔说的天宁寺了。”

    小玲是个真女孩儿,心思细腻,记性极好,苏杨儿远不如她。

    但听她这么一说,苏杨儿也立时想了起来,来时路上确有此事不错,这时想来那堵立在山上的长墙后如是寺院的话,那这天宁寺还真是大到没边了。

    不过最令她惊讶的还属“常州”二字,只因陆靖元先前对她说老王去往了常州方向,而今苏翁也去了,虽说一前一后,但她却隐隐觉得其中大有关联。

    原本在得知老王没有去寻死后,对陆靖元尚抱有信任的苏杨儿也没打算继续追查下去,只想着在家中安分守己的等老王回来。

    可此时转念一想:“陆靖元那小子值得我这么信任么,他这人不择手段惯了,骗我也不止一次两次,他说老王去了常州,就真的去了常州了么?”

    “不行,我不能这么轻信他,他对我贼心不死,说不定只是想稳住我,又要使甚么阴谋诡计来搞我,是真是假,总该我自己去看看才对,即便找不到老王,问一问苏翁也是好的。”

    虽说陆靖元之前几番威逼告诫她这几天乖乖呆在家里,好似外面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可苏杨儿对其信任早已消磨殆尽。苏杨儿与他一度坦诚相待过,也数次动摇过,甚至屡屡怀疑起自己的真实性别来,可他却一次次令苏杨儿感到失望。

    而今苏杨儿再度心如磐石,决心与陆靖元彻底决裂,自然疑心重重。

    “陆靖元那王八蛋如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面与他身边那个小婊子风流快活,一面又来打老子的主意,我怎么能信他这样的畜生,我难道被他骗的还不够惨么?”

    “是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天底下能靠得住的男人只有老子自己一个,虽说……虽说我只是半个男人了,但总好过半个都不是,可万一外面真有甚么危险怎么办?”

    苏杨儿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谁知越想打没底,只因她先前便已吃过不听人劝的亏,当时她若听陆靖元的话,没有踏足太湖水寨,又怎会有眼下一连串祸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因因果果,无不造化弄人,苏杨儿性格愚蠢,但头脑不傻,早已吸取了教训,可她一想起陆靖元那张阴险恶心的嘴脸,又不禁深感怀疑。

    “我便不信,每次错的都是我苏杨儿,我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总不能成日被这些古代土著吓破胆。”

    想到这里,她心神一定,抬起头来忽然说道:“千易,明日你回家给我和小玲拿两件你穿的衣服来,再去找几只驴子,有马车更好,对了,带够盘缠,回来我会还你的,还有差人去和阳宝说一声,让他呆在家里看家,我们也去!”

    见她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吩咐了这一大堆,苏千易与小玲不禁齐齐一怔,问道:“去哪儿?”

    “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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