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南宫陌轻声呢喃,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无尽的黑色“为什么要放过呢?”

    为什么不放过呢?伊唇扪心自问,她找不到答案,就像当初她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呢?为什么要躲过一次又一次天灾人祸,咬牙活下来受尽最苛刻的折磨呢?

    眼里带泪,脸上带笑,嘴角带着心酸的无奈。南宫陌回头便看见这样的伊唇,心下一动,走近,“你怎么了?”

    伊唇抬手拭去眼角莫名其妙留下来的眼泪,笑着说,“想白墨了。”

    南宫陌闻言面色依旧温润,眸光却是沉了沉,指尖缓缓握紧,转身走出了病房。

    这一夜,宫沫没有回来,江承歌也没有回来,南宫陌也没有再出现。

    翌日,伊唇刚刚换了药,护士刚走出病房带上门,门口便有敲门声传来。不等她开口,外面的人便已经拧了把手推门进来。

    男人西装笔挺,女子明媚动人,女孩娇媚如花。

    “四姐姐,我来看你了。”伊绒说着扑到病床前,笑着坐到床头伸手环住伊唇的肩膀,头靠在伊唇的颈窝处蹭了蹭,撅着嘴抱怨,“我好想你啊,本来是昨天要来的,可是下课之后回家吃了饭,爸妈说太晚了不能打扰你休息。”

    “好了,你四姐姐还带着伤呢?”乐砂笑着嗔怪了伊绒一句,把手中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伊绒站起身跑到床尾去趴着,双头撑着下巴笑意十足的看着伊唇。

    伊唇看见乐砂和伊明赫,神色紧张的喊了一声“三叔,三婶。你们坐吧!”

    伊明赫点头,面色慈祥的看着伊唇坐在椅子上,乐砂并未坐下站在伊明赫身边手搭在伊明赫的肩上笑着接话,“你这孩子性子还是这么沉着,昨日没来看你,实在是老宅事情比较多,走不开,你不怪我们就好。”

    伊唇浅笑,“三婶说哪里话,你们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本就没期待伊家还有人视我如亲人。”

    “四姐姐,你这话说的可真没良心,我和哥哥可是一开始就很喜欢你的。”伊绒撇嘴不乐意的反驳。

    伊唇苦笑,“三哥是天不怕地不怕,你啊,是没心没肺不知所谓。”这话说的极为隐晦,伊绒得意的笑了,乐砂和伊明赫却是脸色凝重起来。

    “绒儿,你不是说要和纨纨去部队吗?赶紧去吧,别让纨纨等急了不带你去了。”伊明赫宠溺的看着伊绒。

    “四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我和纨纨今天要去部队看凌哥哥。”伊绒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一双眼睛还小心翼翼的打量伊唇的脸色,生怕伊唇不高兴。

    “好,你赶紧去把。”伊唇应承,伊绒便和乐砂伊明赫打了招呼,离开了。

    乐砂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收回视线和伊明赫对视一眼才把视线投向伊唇,思忖半晌才问“阿唇,你这么些年受的苦我们不曾知晓,可是如今你一回来便把大哥打了个措手不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等着群雄逐鹿。你何苦把自己放置这样危险的处境呢?”

    “昨天在老宅,阿澈把大哥的罪责一一列数,他的所作所为虽其心可诛,但这其中的牵连和凶险你一个小姑娘如何去应对?”伊明赫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在老宅,我和你三婶虽然充耳不闻其他院里的事情,可是东院的某些勾当也是若有耳闻,只是......”

    “三叔”伊唇打断伊明赫的话,视线低垂着,“两千五百多年前,有人问孔子:‘以德报怨,何如?’,孔子答:‘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如今不过是把他所作所为公诸于众,让法律来惩治他,错了吗?”

    乐砂动了动嘴,没说话。伊明赫想说,却被反驳没了话。

    “我曾经善良,换来的是母亲的不作为,父亲的折磨和残害,兄弟姐妹的冷眼旁观。我曾经期盼,换来的不过是被屈打成招,百口莫辩,被送去千里之外的山区。我曾经求饶痛哭,换来的不过是亲人的杳无音信,外人的虐待苛责,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也想过,算了吧,我本就是不被祝福的孩子,何苦为了别人费尽心机复仇,可是当我经历过生死,尝尽百苦,别人依旧肆意洒脱,酒池肉林,荣华富贵,我却不甘心,不甘心,我堂堂正正的一个人,活的还不如一条狗。”伊唇声音清清浅浅,毫无波澜,却透着了无生趣和期待,“三叔,你一定不知道,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到底有多大的摧毁力,足以摧毁人的良善、勇气和灵魂。”

    “阿唇,你可曾怪过我们当年的不作为?”乐砂试探。

    “我只怪我生在紫檀路,顶了个‘伊’姓。”伊唇浅笑,看着乐砂“我谁也不怪。”

    “你真的一点不怨恨我们吗?”乐砂不信,继续追问,搭在伊明赫肩上的手微微用了力。

    “三婶,冤有头,债有主,我怨恨的只是那些伤害过我的人,至于别人帮不帮我,我并不在意。你们支开伊绒,无非也是想问个明白,看看我到底是想复仇,还是把伊家连根拔起。我没那么大能赖,三哥尚且都无法撼动伊家百年根基,我区区一个废弃的棋子,又何足畏惧呢?”

    “阿沉不是不想,而是不愿。”伊明赫接话。

    “不,三哥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伊唇摇头,不赞同道。

    伊明赫同乐砂没了话,伊唇比谁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比谁都看得清局势,尽管在宴会上和伊远翔针锋相对,也未曾波及伊家无关人分毫,伊唇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了良善,其实,最善良的也正是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世人生于俗人,又如何能规避世俗。

    以德报怨,天底下能做到的寥寥数人,伊唇此举,名正言顺,可伊家如何做,那边是有的议论。

    不作为,是为阿党相为;有作为,那是大义灭亲;如同当年处理伊唇一样,被人称赞的同时也会被人议论冷血无情。

    伊唇看似把主动权推给了伊家,实则把矛头也对准了伊家,且看对方如何应对。

    “那你多休息,我和你三叔就不打扰了。”乐砂告别,伊明赫不再多言,看了一眼伊唇便和乐砂离开。

    白墨和秦燃找到伊唇的病房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一进门看见伊唇姿态肆意的翻弄手里的数张试卷,惊讶的开口调笑“哟,这是带病战斗呢?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这是做给谁看的呢?”

    伊唇抬眼扫了白墨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脸皮厚的可以挡风遮雨吗?我可是要脸的人。”

    秦燃并不接话,从没见过伊唇和白墨同框出现的情况,唯一的接触便是一起组队打游戏,也没怎么和伊唇接触过,虽然帮过她几次,可是两人还真是无话可说。

    白墨大大咧咧的掀开伊唇的被子,伸手使坏的按了按伊唇缠着绷带的腿,“看样子没什么大碍啊。”

    伊唇没好气的把手中的笔冲白墨扔过去,瞪了白墨一眼“我说你有病吧,你手怎么这么贱呢?”

    秦燃在一旁看着白墨和伊唇打闹,嘴角勾起一副看戏的姿态,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我有病,你有药吗?”白墨躲开那支笔,笑嘻嘻的看着伊唇,一脸挑衅的贱表情让伊唇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颇为无奈的说“白墨,我看你是在苏嘉那里吃了瘪,找我逗乐子来了吧。”

    果然白墨表情僵了僵,随即一脸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苏嘉哪有那么大能赖,我就是好久没折腾你了,手痒的很,看你受伤了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不痛快,这一不痛快就想找你点麻烦,不然我心里实在难受的很。”

    伊唇翻了翻白眼,“白墨,你真是贱的可以。”

    “呵,你不就是喜欢我贱贱的样子吗?痞帅痞帅的,是不是?”白墨笑着凑到床头一屁股坐下,抬起胳膊碰了碰伊唇的胳膊。

    秦燃抬手,圈起一个圈放在唇边咳了咳,“外面有人。”

    伊唇和白墨同时看过去,就看见一脸冷漠的南宫陌站在门外,病房上的小窗口只能看得见他三分之二的脸,伊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被人抓奸的尴尬,白墨倒是好奇外面的人是谁,头凑到伊唇耳边贼兮兮的问“那人是谁啊?”

    从南宫陌的角度看过去,白墨一脸笑意,眸光温柔的亲吻伊唇的脸颊,而伊唇没有阻止也没有拒绝,南宫陌想到昨日伊唇说的话,见她哭了,他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想白墨了,如今看来,伊唇却是说了真话。

    伊唇和白墨的关系,亲密的让人插不进去,他心里涌上一抹惊慌,却又不知道这抹惊慌是为了何事。

    南宫陌转身离开,伊唇扯了一下唇角自嘲的笑了笑,收回视线低下头,白墨察觉到伊唇情绪的低落,不由的收敛神色,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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