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城隍庙。地方叫城隍庙,其实庙早没了,早就变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古玩集市。

    在两旁一排排的仿古建筑中间,宽阔的马路因为禁止机动车驶入,便又被分割成了若干区域。卖旧书的、卖古玩的,以及卖各种小工艺品的,各自都有自己的地盘。

    这里不仅好逛,也好玩。著名小吃、土特产品应有尽有。高大的戏楼下头,是看相算卦的那些活神仙和半仙们为世人指点迷津的场所,夹杂在其中卖假药假包假手机的小贩们,还会不时地给神仙们拉个黑牛。

    “靳楠,你还真信这个啊?”古玩街上,一名少女挎着她身边女子的胳膊不以为然地问道。

    个子略高一些的女孩儿无奈地说道:“最近老是做同一个噩梦,吵得我们寝室那两个都休息不好,也许心理作用吧,找个人开导开导也好。”

    像她们这样年少靓丽的女孩子在这里并不少见,很多都是附近两所大学的学生,只是这两人尤为出色一些。

    高个女孩儿步态悠闲,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沉稳,微蹙的黛眉下面,目光亮而不飘,还真有些古典韵味。挽着她的那个就显得有活力多了,特别是宽大背心都无法遮掩住的波涛汹涌,更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靳楠你看,那人不是咱学校的么?和咱是一个校区。”名叫乔欣的女孩子扬了扬下巴。

    李靳楠顺着她的指点看过去,不远处路边正坐着一个少年,他前面铺了块塑料布,上面摆着些零碎儿玩意。李靳楠似乎是有些印象,在食堂还是礼堂哪儿见过这人,之所以她能想起来,是因为这人好像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乔欣拉着李靳楠道:“走,我们过去看看,没想到咱们同学里边还有神棍。”

    “算了吧?”李靳楠犹豫道:“人家摆摊赚钱也没什么错,被同学看见可能会不好意思的,我们还是走吧。”

    乔欣不依:“他要有真本事怕什么被人看见?要是骗人的我正好揭穿他,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乔欣越看越来气。这人一身衣服不知道有没有一百块,头发老长也不去剪,捧着本不知道什么书在看,不时地傻笑上两下,简直太猥琐了。

    少年叫孙延,确实和乔欣二人是一个年级,利用周末到古玩街来摆摊挣点零花钱。

    他见有人来到了自己摊位前,只是抬起头略瞧了一眼便又埋下去看书,半点都没有想要招呼的意思。

    “喂,你这卖的是什么呀?你这人有没有点礼貌?”乔欣更气了。

    李靳楠倒是有些意外,要说孙延没见过她俩那她是不信的,可这人还是一副打瞌睡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事儿都不关心似的,没有半点局促。

    李靳楠忍不住多看了孙延几眼,又把目光放在了他卖的东西上。这都什么呀?麻将、石头、核桃、破布破纸片,好像还有没吃干净的什么水果的核?

    孙延听到乔欣责问,头也不抬地懒洋洋说道:“你们又不买,问了也白问。”

    乔欣要气炸了,心说你一猪哥还装什么蒜啊。便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买?我问你,你这里有辟邪的东西吗?”

    孙延也觉得自己不能没点礼数,便把书扣下道:“你又没中邪要什么辟邪的东西?要买也该你旁边的朋友买。”

    乔欣打个了愣怔,李靳楠却忙问:“同学,你能看出什么吗?”

    孙延这才打量她一下后,点了点说道:“嗯,我能看出来,你最近身体不太好,该吃药了。”

    李靳楠脸一红不知该怎么接话,乔欣却道:“就知道你是神棍。告诉你,我朋友最近老做一样的噩梦。也不指望你能帮什么了,你在这边摆摊,知不知道这里谁有本事能驱邪?”

    孙延认真地说道:“我就能啊,不过她真没什么事儿。你们要不放心,就买个符回去吧,保证再没问题。”

    “符?在哪儿啊?”乔欣看了看地摊上的东西,还以为孙延身旁的那个黑色提包里还有没拿出来的。

    孙延头一点道:“这些都是啊,”说着他拿起一枚空白麻将牌:“买个去秽去恶的就够了。”

    “这……”乔欣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时间都没话了。李靳楠也是皱眉,但还是开口问道:“这个怎么用啊?要多少钱?”

    “这个我卖一千五的。看在都是同学的份上,要的话算你们一千。”

    乔欣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叫道:“你白痴啊,还是当别人是白痴?你怎么不去抢钱去?”

    孙延一脸无辜:“我早说你们不会买的,是你们非要问。”

    “这个我要了,你告诉我怎么用。”李靳楠平静地说道。

    孙延再次抬头望着她的眼睛道:“很多东西,不信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太在意了反而容易招来。”说着他用拇指在那空白麻将牌上一抹,牌的表面便浮出了一个殷红色的篆字。

    孙延正要继续说话,旁边跑过来一个戴着眼镜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把一个红包丢在孙延的摊上,又抓起个什么东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再给弄一个,今儿来的净是硬茬子。”

    孙延拿起红包也不打开看,直接放到包里,同时又摸出了一颗红枣扔进嘴里。等他吃完,便用手取出枣核递给中年人。

    “谢了啊!”中年人就那么接下了枣核,如获至宝地跑了。

    孙延这才把麻将牌递给李靳楠道:“睡觉时候放枕头下面就行了。”

    李靳楠本已经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千元钱,可她看到孙延取枣核那一幕之后,再也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了。

    李靳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贵了,能不要么?”

    “可以的。”孙延也不恼,随手把牌丢在摊子上。他正要接着拿起书看,却刚好乔欣打了个喷嚏,弯腰间,她那宽敞的领口中闪过了一丝亮芒。

    孙延皱眉,紧盯着乔欣的胸部看,神情之中还有些疑惑。

    刚用纸巾擦过嘴的乔欣赶紧双手护在胸前,恼怒地瞪着孙延,随即又变成了鄙视。

    李靳楠也是无语,这就不能稍微含蓄点吗?她再也不瞧孙延,推着乔欣道:“我们走吧。”

    “等一下。”孙延第一次起身:“同学,你的吊坠能给我看看吗?”

    乔欣不屑一顾:“凭什么?”

    “哦,我没其他意思。这样吧,你多少钱买的,卖给我行么?”

    乔欣冷笑,暗骂一句恶心后说道:“要不要连我的胸罩一起买啊?”说完也不等孙延反应,跟着李靳楠就走了。

    孙延琢磨我要你胸罩干嘛啊?又不能穿。随后他向着李靳楠的背影弹出了一道指风,却是望着乔欣出神。那个吊坠里有他熟悉的气息,但似乎被什么东西隐藏住了,一时想不起来。

    李靳楠忽然停顿,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又忍住了。

    “怎么了靳楠?”乔欣也停下。

    “我好像感觉耳朵后边刚刚被烫了一下……对了,刚才那个人去买他的枣核好像装了不少钱,要不我们还是买下他那个麻将吧?”

    乔欣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呀!这可单纯得咋办呀。那是托儿你看不出来?再说你看他刚才吃我豆腐那个样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有,他看的那书,什么《野外情》,骂他猪哥我都觉得是侮辱猪哥了。”

    李靳楠却是开玩笑道:“那要不咱俩换换?让他看我?”话没说完她自己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儿上,忙转移话题道:“那本《野外情》是琼瑶的书,还挺好看的,不是你想的那种。”

    李靳楠很少开这样的玩笑,乔欣哪能放过,装着要回去道:“那我去告诉他去,有人想让他看……”

    二人很快打闹着走远,孙延却急忙收摊追了上去。没有找到这两个人,孙延也是有些焦急,他总算想起来了,那女孩一定是把那吊坠当琥珀戴了,可那哪里是什么琥珀?那是夺面阴蛛,而且,它的蛰伏期就快要到了。

    孙延就是当年河岸孙家唯一逃出来的那个孩子。他选择省城大学,是因为这里正好就建在了过去城隍庙的旧址上,经常会有变怪发生。

    人间判官,虽然世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叫法了,但孙延从未忘记爷爷的希望和父亲的教诲。他的愿望,就是重建降魔队,荡尽天下的妖魔鬼怪,让人间判官这个称号,重临世间。

    既然看到了夺面阴蛛这种东西,孙延又怎么可能不管?这夺面蜘蛛只以新鲜血肉为食,每食杀一人便能托形出此人的容貌、模仿出他的声音,直到将其周围亲近之人一一残害之后,才算是一餐结束,是最为凶残、狡猾的鬼物之一。

    孙延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夺面阴蛛并非人间之物,而是在人间和地府之间的阴冥界中栖息着的物种,它怎么会在人间出现?

    夺面蛛在阴冥界栖身树洞,以林中鸟兽为食,可它一旦来到人间,有机会食人,便食髓知味,从此专觅生人。此物吸食人脑之后,便拥有了不弱于人的智力,更能变成所食之人的模样寻至其家,将家中老小全部吃掉,然后再以此地作为巢穴,等待猎物上门。食人一多,夺面蛛的体内就会形成一个人形的精魄,魂体不需天地精气,专一依靠人的血肉、神魂供养,夺面蛛也由此踏上修行之路。

    这绝不是偶然,豢养阴物这是大忌,不论人间的术师还是地府的阴律都绝对不容。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敢把夺面阴蛛这么凶残的东西带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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