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黄昏。

    孙延一回到家就将当年从枣树下挖出来的孙家传承尽数取出。这些东西他曾经翻看过无数遍,可从未找到任何功法,有的,只是一套族谱、三册秘闻和一幅小卷轴。

    孙延太熟悉了。族谱先不去说,只记录着孙家历代族长的生平逸事,从竹简、帛书,到线装的书册都有。那三本秘闻分别是《幽冥记》、《地府游记》和《十洲三岛记》,其中前两册都是纸页书,里面详尽地记载了阴冥界和地府的生灵概况以及势力分布,唯独第三册,是用宽大的木片编缀而成,可上面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内容。

    最奇特的还是那幅小卷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捧在手上细如织锦、轻似烟纱,给人一种极为虚幻缥缈的感觉。

    孙延将它放在床上慢慢铺展开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挺长的一幅轴子被绘制成了白、绿、蓝、紫、金五种颜色,每种色彩各占一段区域,上面还打着大小均等的方格。

    无论孙延怎样用神念探视,都无法看出卷轴上有丝毫的异样,除了白色和绿色的格子里零零散散地绘制着几个人或怪物的画像外,蓝色格子就只有一个身穿铠甲的武士,而紫色和金色部分却是什么都没有。

    卷轴全部展开之后,轴上似乎还有几层粘在一起的部分,但孙延想尽办法都拉扯不开,就连神念也无法穿透。

    “周存老祖说只有我孙家的血脉才能打开,莫非……”孙延想着便用手指在腰带的某个部位一摁,那里有他为画符方便专门装上的一根小刺,手指只需轻轻一搪就能刺出血来。

    孙延在小卷轴上找了一处空白的地方,将自己的血滴滴在上面。没用,孙延接连滴了好几滴血,却都像是雨点落在伞布上一样,很快就滑落下去,根本不受。

    “罢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各种方法都尝试遍了的孙延,最后想起自己得到幽冥控尸术和识神树的经历,便把心一横,又将卷轴投进了火盆之内。

    还是没有用。火焰熄灭以后,那幅卷轴依然是毫发无损,甚至连灰渍都未沾上半点。孙延无奈,只得再从火盆中把卷轴拣出来,重新卷好收藏。

    就在这时,孙延刚刚刺破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卷轴,结果这卷轴竟然瞬间变小,直接就缩成了一根三寸来长的细针,沿着创口钻进了孙延的手指里面。

    “疼啊!!!”

    尖针在血肉里游走的感觉惹得孙延一声大叫,直从手指延伸到左臂之上才算消失。孙延稍微回了回神,他能感觉到这幅卷轴就在他的胳膊里面,可哪怕他用神念去施展内视也还是找不到。

    孙延心念微动,猛然间抬手指去。随着一道微光从指尖射出,展开的画卷便清晰地影映在了墙壁之上,如同实物一般。这时孙延再把神念落在画卷上面,开卷处却已经多出了一个题目——《临仙谱》。

    “临仙谱?”孙延再看,刚刚那些不同颜色格子里面的画像就如同活了一般,他盯着哪一个,哪一个就会自己舞动,与之对应的介绍也都跃然纸上,除此以外,倒也没有其他神奇之处。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学这些怪物的招式吗?”孙延大惑不解,把注意力放在了一个举着三刃钢叉,通体紫红的狐狸模样的怪物身上:紫狐,尾能击火,以死人头骨戴于脑上参拜北斗,若头骨不落,则可变化为人。善使三刃叉,能乱人神智而取其头颅。

    孙延看完介绍更不能理解了,他连忙翻开那本《幽冥记》去对照。随着孙延撤走神念,墙上的画卷也跟着消失,但孙延并不在意。果然,这紫狐就是阴冥界的生灵,甚至连卷轴上面的介绍都和书中的一样。

    孙延大失所望,这不就等于弄了个可以藏在身上的动画版风物志么?而且一共就那么仨瓜俩枣的,像是一本只写了几页开头的书,作为风物志都不够看。

    孙延没再去管《临仙谱》,在身上就在身上吧,好歹也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何况又没其他影响。《幽冥记》里面的内容孙延也都看过,他现在又拿起那本空白木片组成的《十洲三岛记》去仔细研究。

    这一册木简只有书名,但孙延不这样认为。如果只是什么都没写的几片破木头,就不会一代代地被家族当做宝物传下来了。孙延刚刚已经用神念多次扫过,和那幅卷轴一样,这册书也看不出个究竟。

    滴血、用伤口去摸,这套办法也还是不管用,不过这次孙延没再敢丢去火里,刚刚他也是一时冲动,抱着不要画卷的心思才尝试的,可现在直觉告诉他,一旦烧了,他就会永远失去这东西。

    孙延一直琢磨到十一点多,各种办法都使遍了,最终也只能叹息着放弃。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他全神贯注地运用神念当中,他的神念又增长了一些,虽然识神树没有长出第三片叶子,可他现在将神念伸展出去,已经能将半个小区的任何角落都尽收眼底了。

    周二一早,孙延没有去学校,而是在集雅斋还未开门前就早早等在了这里。五两金子啊,孙延把这看成是他代表孙家接下的第一笔生意。他原本不打算管这事,可在金子的诱惑和家族自豪感的冲击下,孙延的原则松动了。

    曹丽娜如约而至,很快就接到了孙延。

    路上,孙延有意无意就瞄着手表看的萌样终于把曹丽娜给逗笑了,“你这表是借人家的啊?”

    孙延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小就梦想能戴上手表,可直到今天才终于实现,“你弟弟怎样了?”孙延转移开话题。

    “现在倒是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今天易大师来做法事,我妈让我小姨带他出去玩了。”

    “不用给他瞧病了?”

    “易大师说没事,今天他们过来人多,怕我弟弟留在家里再受惊吓。”

    曹父看到孙延又来了,明显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曹丽娜按照孙延的吩咐,还未对父母提起过金子的事儿。一直等到中午十一点多,易大师这才带着四名身穿阔袖僧衣、头戴平顶帽,一大截手臂都裸露在外的西僧走进了曹家。

    孙延呆立当场,完全被这几个留着大连鬓胡须的和尚给迷住了。

    “曹兄,我这几位师兄刚从圣地赶来,如果没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开始做法了。”易大师也不多话,进门就直奔主题,他来之前已经在电话里确认过钱都准备好了。

    曹父明显也被样貌特异的僧人给镇住,哆嗦着说道:“哦,好,要不请师父们先用茶?”

    “这就不必了,我师兄时间紧迫,活佛还等着他们回去呢。”说着易大师一摆手,四人便从身上的褡裢中各自取出一物,放在曹父早搬来厅中的餐桌之上。孙延远远看去,却是一只香炉、一面铜镜、一小幅书画和两枚铜钱。

    孙延心中暗笑,也不露声色,仍安静地立在一旁观看。这时拿出香炉的僧人已经迅速地往里面插上了一支香,他也不打火,就用右手的两指在香头上轻轻一捻,那香便腾起一缕烟雾自己点燃。

    这一手顿时唬得曹父和曹母睁圆了双眼,就连曹丽娜的表情也由惊疑变成了惊奇。

    “数年不见,师兄你的功夫又精进不少啊。”易大师不失时机地赞叹一番。那四人也不答话,只是双手合十,对着那支香开始低声默念,似是在诵经。

    等香燃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和尚忽然将香头掐灭,把香也拔掉,却是继续对着香炉念叨。没过多久,从香炉中的泥土里面竟然生长出了一朵莲花,逐渐地舒茎展叶,冉冉绽放。

    “你们不要惊讶,会干扰师兄行法,现在正是施展无上秘法的紧要关头。”易大师低声喝止住大呼小叫的曹母,也抑制了她当即跪倒的冲动。

    莲花已经完全开放,另一个和尚也在此时提起了两枚铜钱,原来那铜钱是由一根细丝线穿起来吊着的。他右手提线,左手从上往下把线绳夹在指缝中间一捋,绳子便也和那香头一样,瞬间点燃。待到丝线烧尽,铜钱竟仍不掉落,似乎是被烧过的灰烬悬吊起来的。

    这次不等别人出声,易大师先就自己惊呼一声道:“家中的怨气已然形成实质,简直太可怕了。”

    曹父与曹母两人把手紧紧握在一起,缩着脖子不住地四下观望。曹丽娜一直就站在孙延身旁,现在也是双臂环抱上了孙延胳膊,宛如恋人一般。

    “我就说每天一进这屋里就觉得冷。”曹母一边说还一边配合地发着抖,孙延轻轻推了下曹丽娜,噘起嘴心想,这一手要是让周洁来玩儿,那这家人还不都得吓晕过去。

    和尚微一抖手,两枚铜钱这才落下,被他用另一只手抓住。第三个僧人应声上前,拿起一直反扣在桌上的那面铜镜,他双手握持镜子两端,口中念念有词,似是极为用力,不多时,从他头上戴着的帽子边沿就蒸腾起了丝丝的白雾。

    易大师神色凝重地说道:“邪物即将显形,你们都看仔细了,可便正是连日侵害你等的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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