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一个小车悠悠而入,后面跟着几辆骏马拉着的马车。窥马识人,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匹拉车,足见其主人的身价不菲。
    最前面的车里,一身甲胄的李好贤带着几个商人,前来侯府拜见新婚燕尔的侯玄演。
    自古两淮不分家,扬州和淮安千丝万缕的关系,被侯玄演一通屠刀斩断了七七八八。
    剩下的几个盐商,心里难免犯了嘀咕,他们并不知道那些被抄家杀头的同行,到底是不是真的通敌。在这人心里,一直有一个疑虑,生怕是侯玄演惦记他们的万贯家产,才有的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打听到李好贤是越国公身边的心腹爱将,所以一起找到烈火营驻扎的泰州,献上了许多粮食劳军。
    李好贤吃人嘴短,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来到苏州。
    进了侯府大门,亲卫胡八万一看是自家大哥来了,忙上前点头哈腰:“大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督帅呢?”
    “在府里呢,大哥来得巧啊,再晚几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去金陵了。”
    侯玄演正准备收拾行装,带着家眷前往金陵,听到李好贤来拜访,就在客堂召见这心事重重的一行人。
    不一会儿,大丫鬟妙儿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裙,出来道:“李将军,我们老爷有请。”
    众位商人虽然都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在当地奴仆如云,排面极大。但是到了侯府,都规规矩矩的,见到是国公内院的女眷,低着头不敢看。
    李好贤让几个豪商,在堂前稍等,自己在丫鬟妙儿的引路下踏步走入客堂。当初妙儿随军保护侯玄演,和李好贤也算是老战友,李好贤想到自己不请自来,还带着几个商人,生怕侯玄演怪罪,讪笑道:“妙儿姑娘,督帅他心情怎么样?”
    妙儿不知道想到什么,俏脸一红,低声道:“老爷心怀舒畅,李将军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好贤见到侯玄演红光满面,想起来他是新婚之人,赶忙道:“督帅,末将恭祝督帅大婚。”
    “哈哈,你怎么有空来了?”侯玄演还手里正在擦拭一把倭刀,这是吴淞江所的姚一耀派人送来的贺礼,乃是日本铸造的倭刀,极其锋利。松江府来往于日本的商船,络绎不绝,已经快要取代荷兰,成为东海岸最大的海商了。
    李好贤赞道:“好刀!也只有督帅这样的豪杰,才能用这样的刀。”
    侯玄演颇为受用,心里美滋滋的,嘴上笑骂道:“你从扬州前线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拍马屁的话,可以滚回去了。”说完将刀插到鞘中,递给身边的大丫鬟妙儿。
    李好贤摸了摸脑袋,凑近说道:“嘿嘿,不满督帅,扬州有几个豪商到军中找到了我,说他们自愿劳军,拿出了一大笔粮食。”
    “哦?还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写几个‘爱国义商’的锦旗,你顺便捎回去发一发。”侯玄演心中大喜,两淮盐商伤透了他的心,没想到还是有好人的。
    李好贤老脸一红,说道:“督帅,他们拿出的粮食,足够我的火字营吃一个月。几面锦旗就把人打发了,太不厚道了吧?”
    侯玄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急道:“竟有这等事,快给我准备文房四宝,我给他们写几个匾额过去。”
    “末将把他们带来了,他们都仰慕督帅已久,只想面见督帅一次。”
    侯玄演脸色一沉,问道:“莫非是通敌案,前来求情的?”
    李好贤拍着胸脯说道:“督帅放心,这几个人我都跟小道士打听过了,都是潜象营重点搜查过得,保证清清白白。”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说道:“那就好,让他们进来吧,有这个心思劳军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值得嘉奖的。”
    几个商人一听能见到侯玄演,都满脸喜色,他们消息灵通,自然知道金陵苏州几个同行,都跟越国公关系不错,甚至国公大婚,他们都能前来贺喜。只要搭上了线,花多少钱都值得。
    进到堂中,看见李好贤站在一个年轻人身边,几个人对视一眼,就知道那肯定是越国公了。普天之下,能让火字营统领站在身前陪笑的,估计也只有越国公侯玄演了。
    “草民见过国公爷。”
    侯玄演坐在厅前,看着七个商人,笑道:“来人,赐座。诸位的义行,李将军已经都跟我说了。我们大明就是缺少你们这样的人,不然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几个人一看,国公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并不歧视商人。他们推让着坐定,为首的黄均栽站起身,说道:“国公爷,我们今日来,一是为了祝贺国公大婚,其次就是想说一下,我们虽然都派人运粮进川了,但是现在思来想去,盐政乃是国之重业,我等皆愿归还盐引,由国公重新发放。”
    侯玄演暗道,这些人怕是成了惊弓之鸟,以为我是无故寻衅,才把那几个盐商抄家。两淮盐商根深蒂固,若是一下将他们全部撤换,很难找到有实力的人,将这个
    思考片刻,侯玄演沉吟道“你们心中的所想,我大概知道个七七八八,盐引竟然是运粮得来的,我肯定不会收回的。等你们回去之后,我就让李好贤派人,带你们去那些通敌盐商的府库看上一看,或可打消你们的疑虑。
    自从万历爷销疏积引,改行纲制,并传下诏书:纲册在名者,永为盐商,可以世袭。纲册无名者,不得为盐商。如今国情有变,此法已经不适用了,我准备改革一番,不知道你们都有什么意见?”
    几个人一听,他愿意让大家去看府库,分明就是自信自己等人看了府库,就知道那些被抄家都不是冤枉的。既然如此,几个人心中的大石头,也算了落了地。
    至于改革盐法,他们心中虽然忐忑,但是这只是赚钱多少的问题,只要小命保住了,就是天大的喜事。形势比人强啊,如今不同往日,眼前这个年轻的国公,根本没有什么掣肘了。以前就算是皇帝,想要动他们都得掂量掂量,甚至无从下手。朝中自有位高权重的人,为他们出面谋利。
    但是现在,侯玄演大权独揽,更兼兵强马壮,只要有那个心思,随时都可以把他们抹去。
    “国难当头,万事都该以国家为重,我等但凭国公吩咐,绝对义不容辞。”黄均栽强忍着心头滴血的不舍和委屈,义正辞严地说道。
    侯玄演盯着他,心道:盐商获利太重,必须让朝廷赚大头,这些人稍微意思意思得了。不过他们业务水平在那里,得让他们继续赚钱,从给自己赚钱,变成为我打工。
    古代最著名也是最成功的商人,春秋时期的陶朱公范蠡曾经说过:没有什么能比剥削一群资本家,利润更大了。
    很快,李好贤带着七个商人走出了国公府,他们来的时候只为活命,现在性命无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绢帛,上面写着“为国为民”、“商之大者”、“国之义商”...诸如此类的不疼不痒的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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