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子养得七七八八了,皇后寻了唐玥去谈话。

    书房里摆着两架香樟木书柜,一座博古架,皇后立在书桌前写字。

    唐玥低声行礼,不敢妄自扰了此方清净。

    皇后搁笔道“你母亲有意将你和你次兄唐珑过继去崔家,求到了我面前,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凤眸凌厉似有似无的刀锋刮过唐玥周身,空气里突然就只能闻见博山炉里淡淡的龙涎香。

    唐玥低头思索,少顷后方踟蹰着开口“皇后娘娘想来也清楚臣女家里的那些事,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只是臣女放心不下臣女兄长及幼妹。母亲好意愿不该推辞,但想来可否等一些时间?臣女想待家中事情了了,才与兄长前往崔家侍奉长辈,以全孝道。”

    “你倒是大胆。”皇后轻描淡写间尽显国母威严。

    唐玥忙下跪,腰背笔直如松,面上一片坚毅,不肯轻易言弃。

    “皇后娘娘,臣女二哥虽不是承重子却也是唐家子孙,君主不能随意参与臣下家事,不然难免会招惹御史口舌,皇后娘娘此举臣女怕家中长辈……”

    唐玥说的也不无道理,君主不能随意掺和臣下家事。

    “你放心便是,你母亲和本宫自有打算。”皇后重新提笔“你既然想延后一段时间再去崔家,那本宫也不好强求,圣旨过几日便会下去,待你十四岁时便与你兄长一同前去崔家接受教导。”

    “你且退下吧。”

    唐玥依言退下,出门前回首,见依依暖阳里皇后浑身笼着一层金色,添了一抹秘色。

    宫廷里,果然没有谁是洁白的,便是皇后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二日,唐玥便由平王世子护送着回了唐府,同时带去的还有属于郡主的仪仗,圣旨,赏赐。

    “喂,你们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你们家的银丝卷不好吃的,说什么白如雪,细如丝,全都是空负盛名!还说我们过来砸招牌!愿赌不服输,难怪比不过隔壁的醉八仙!”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夹杂着女子不忿的声音,一阵推攘,一阵喧闹。

    “你们说好就是号?”掌柜的嘲笑“自己不识抬举上来挑衅,我们家大师父那可是得过宫里夸赞的!一手银丝卷那是薄如发丝白如雪,你们这是谁找来砸场子的不成?赶紧走不然别怪我撵人了!”

    “不过掌柜的你们家这银丝卷是不如以往的盛名!这小姑娘一手面点也是不错!都是同行何苦交恶!”也有良心路人劝解。

    “滚!莫不是你也收了谁的好处不成!我们家银丝卷一向如此!”掌柜的气急败坏一下子用力推在少女身上。

    “啊!”少女骤然被推到路中央惊叫出声。

    “豆豆!”少年紧张到瞳孔紧缩,恨不得即将被马撞到的是自己!

    “吁――”好在车夫御马厉害得很,倒是没有伤着人。

    突然停车,唐玥狠狠的撞上了车厢木壁。

    “喂,你们干嘛呢!这可是贵人的车架!怎么允许你们放肆!”这声音,唐玥记得是她的车夫。

    白黎皱眉掀起较帘一角问“可无事?”垂眉低头,甚是有礼。

    唐玥揉揉额角轻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听着那女孩声音年纪也不大,怎么了?”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平王莫名其妙刺了那么一句,摔下帘子。

    隔着帘她听见平王桀骜的声音训斥那家老板“既然愿赌就该服输!”

    “没得你这种人平白污了京都民风淳朴之名!你这般行事倒该让京兆尹好好教化教化!来人,绑了给我送京兆尹衙门去!就说冲撞了本世子得车架!”平王一身桀骜满脸冷意一双眼扫射四周当即叫人胆寒,不敢惹事生非。

    那掌柜听说冲撞了世子,又听还要被绑去京兆尹衙门吓得连连下跪求饶。

    “世子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这点子微末手艺养家糊口!您这样我那一家子可怎么活哦!”

    “怎么活?你不是才娶了第十一房小妾吗?还把原配给气死了?”这是那少年扶起了少女,冷嘲热讽的添油加醋。

    平王皱眉,他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祖父好女人,至今平王府后院都不干净!让他有事基本住宫里没事住公主府愣是不回平王府半步!

    眯起眼,白黎慢慢开口“既然这样,还不赶紧堵了嘴送京兆尹衙门?你们都是死的不成!”当下就有白黎的长随上前绑了人离去。

    “你们还不让开?”白黎驾马上前几步,凤眸微眯神态不爽的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

    少女眼珠子一转急忙道“多谢世子殿下相救,民女定结草衔环以报。”

    “你谢错人了。”白黎轻飘飘的说眼神看向了马车。

    墨绿的较帘下垂着一排金色穗子,满绣的不断回字文,车上两角悬的六角琉璃宫灯上用墨笔写了“唐”字,整座车朱轮华盖,鎏金嵌宝,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后面随了大大小小车架数量,内侍随在两旁,护卫收在外围,前面又是平王世子亲自领着。

    少年仔细一看,心里一推敲,当即就拉着懵懂的少女跪下朝着轿子磕了个头,口中道“多谢阁下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听着是个姑娘声音,嫩嫩的,看来岁数不大,少女眼底一亮,计上心头!

    “怎么能这么说?对您那是举手之劳,对我们那是雪中送炭,我父亲说过善人施恩不求回报,可我们却要知恩图报,民女和兄长身无长物也别无所长,只是一手家传的厨艺倒是不错,姑娘要是不嫌弃民女愿意为姑娘做厨子一月,以报姑娘恩德。”

    “你倒是有趣儿。”唐玥低笑着,她不过只说了一句话,这姑娘噼里啪啦就来了一长串,傻子都知道这姑娘想做什么了。

    不就是抱金枝儿么,如今她也算有那么个能耐,帮一帮也只是顺手。

    “你上车吧,你兄长就得劳烦一下走回去了。”唐玥开口,她这里马车多是宫女及赏赐的物件,一个男的可没位子!

    白黎皱眉道了声郡主。

    “世子,无碍,继续走吧。”

    唐玥对着上来的姑娘微微一笑后开口,马车缓缓前进,那少女似乎想开口烁什么,被唐玥按了按手止住了,乖巧的坐在一旁。

    唐玥瞧着,这姑娘也只十五及笄的年龄,手上已经磨出了厚茧子,干净的粗布蓝花衣服,头上笼了一色布料束发,看起来清爽又利落。坐着虽然有些拘谨,但是也规规矩矩,让唐玥刮目相看的是双手指尖干干净净,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污痕。

    要知道若是这姑娘不干净,唐玥可能带回去随手安排去大厨房随意做点什么,却绝对不会让她做的饭菜端到老夫人,她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桌子上。

    这样一看,或许可以试试?

    到了定国侯府,唐玥由平王世子白黎亲自扶着下了马车,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原本该天真无邪的眼里流过一丝晦暗,领了一群内侍宫女跟着平王世子进府。

    更衣,梳妆,接旨,供奉。

    一整套下来已经接近午膳。

    这时,才又心思过问被她带进府里的那对兄妹。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唐玥请少女坐下,斟茶,清透的茶水倒在白瓷杯里,茶叶舒展游离别有一番味道,香气氤氲烟云自桌上杯盏大小的莲花香炉上盘旋升起,让人情不自禁的放松。

    “民女名叫沐豆豆,跟民女来的是民女的表兄姓欧阳,名瑾瑜。”豆豆开口,还是有些紧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卧房。

    这就是京里的大家闺秀们住的地方吗?她如果养在父亲身边是不是也能住在这样美的地方?

    四扇落地春夏秋冬刺绣的屏风,香樟木雕花衣柜,梨花木的梳妆台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这里的主人虽然形容尚小,但首饰已经堆满了梳妆台了,还有一斛龙眼大小的珍珠就摆在哪里,垂下来的撒花帐子,坠了银铃铛的帘子,悬了大红锦囊的窗台,美人花瓶,摆满了的博古架,书架上还躺着一本翻开扑下的书。

    这里的一切,一如她的想像,一如她的枕边梦。

    她是不是也会有这样一天?进退有礼,衣着锦绣,从心底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光芒。

    豆豆有些神游天外,大概是屋子里的香太软了,她情不自禁的想睡觉,晕晕乎乎的回答完了唐玥的问题。

    唐玥疑惑道“那你可知道你父亲官拜几品?在何处任职?”

    “父亲只传了一封信,让我来京里,可祖母说父亲”豆豆有些迟疑,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看进了唐玥那双眼睛,清透如琉璃“祖母说父亲娶了新的夫人,让我不要忙着先去寻父亲,寻了表哥随我一起进京,表哥要参加恩科,我寻父亲回家。”

    唐玥若有所思“今年皇上是有开恩科。你父亲姓甚名谁?要不我帮你问问?你且先住在我这里,我这边还有好些空屋子,你表兄随我兄长一起住外院可好? ”

    “我父亲上沐下稞字东禾,那,一切多谢姑娘了。这些日子姑娘就把饮食交给我照料吧,我保证一个月不重样!”豆豆似乎恢复了生气,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水底流光溢彩的琥珀。

    “我叫唐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那你叫我豆豆好了,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如新芽,唐玥看着说不出的暖流流过心底。

    这样的豆豆,和她当年多像!

    单纯,轻信他人,只希望最后别落得和她一样――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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