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连绵,宁静的易北河畔野花绚烂,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入岸边一家旋转咖啡厅,将包间里两名顾客的面容映得纤毫毕现。中年男子圆脸深眉,此刻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对付着眼前的食物;而在他对面的青年则好整以暇的轻动刀叉,那张笑吟吟的轩逸面容上满是惬意与随和。

    “布罗姆将军,您要再这样搞下去我可真不干了。”中年男子蔡茨勒将一块厚牛排撕咬下肚,抱怨抗议道,“当初明明说好的,我在陆战队兵营竣工前只负责对报名军官的职务审定,可现在为什么还要求我主动出击,去和那些政治立场不纯净的分子接触游说?如果他们身边有秘密警察监视,我也会被纳入黑名单的。”

    方彦用餐巾抹了抹嘴角,面带笑容的说道:“我可靠的库尔特,你不要慌嘛。我前天已经去拜访了帝国安全局四处处长缪勒,他完全认可海军陆战队接收这批旧思想军官,只要求这些人今后能安分守己即可。更何况,帝国安全局从来都没有对他们进行正式的拘捕定罪,这些军官仅仅只是对党的领导不够热情。”

    蔡茨勒咬着面包发出几个含混的音节,似是低声嘟囔了几句,不过可以看到他脸上的不满情绪明显消退了许多,内心也为之松了口气。蔡茨勒当然知道,面前这名青年与国社党多位实权高层都有着令人羡慕不已的交情,缪勒虽然手握肃清敌对者大权,令所有党外人员都闻风色变,但他充其量也只是希姆莱下属的帝国安全局的一个分局,在国社党的权力金字塔中只处于中游地位。

    以方彦现在提出《希特勒元首之歌》后的政治影响力,缪勒不去他家花园帮忙翻地都算够有气节了。现在做这种职权范围内的顺水人情,怎么想缪勒都是不可能回绝。

    “好吧。就算您消除了秘密警察这个隐患,可为什么偏偏是让我去游说?”蔡茨勒心里仍然有些余念未消,出言抱怨道。方彦摊开双手,无奈反问道:“您认为以我的名声,见面后能够让那些不认可党的军官产生好感么?只有通过您作为缓冲,我和他们之间的互信才能在今后慢慢建立。”

    正自喝汤的蔡茨勒被噎了一下,看向方彦的眼神变幻,久久都没说出话来。在当前普通德国民众的眼里,这位青年将军无疑是上帝遣下来的雅利安英雄,战功荣光照耀亿万里;但在那些反对国社党倒行逆施,不畏威权压迫的志士们心中,方彦却是希特勒的忠实爪牙,甚至可以说是躬身事贼的佞巧谄臣。为了给独裁者歌功颂德,谋求幸进,甚至不惜出卖灵魂写出那种恶心至极的赞歌!德意志军人代代传承的刚严正直,在他身上却是底线丧尽,变得比凯特尔还要无耻!

    “布罗姆将军,其实我一直都很不理解您为什么要去趟政治这摊浑水。以您的能力,完全可以像希佩尔将军那样被我们和敌人双方共同铭记。”沉默半晌过后,蔡茨勒缓缓出言道。方彦闻言笑了笑,却并不打算对身为局外人的蔡茨勒解释些什么。正准备岔开这个话题,包厢门外忽然传来由远至近的密集脚步,方彦眸光微微一聚,然后便听到了自己副官有节奏的敲门声。

    “将军,海军总参谋部刚打来电话,让您立即返回柏林。”年轻副官舒伯特推门而入,神色严肃地报告道。方彦露出些许惊讶,有些迷惘的和蔡茨勒相互望了望。目前自己被贬到汉堡主管连框架都没搭起来的陆战队,与丘吉尔1916年被踢去当苏格兰枪团营长如出一辙。现在骤然令自己回京,莫非又有什么新的指派?

    看到脸上浮现出忧色的蔡茨勒,方彦明白了他此刻所想,正色安稳道:“您请放心,我绝不会让您的时间和心血被荒废。如果雷德尔元帅安排我去别的岗位,我一定会坚持留在这里,直到陆战队的建设和训练完全走上正轨。”

    引擎轰鸣,推动容克-52运输机飞越三百多公里距离,接到通知两个小时后,方彦便全身正装的出现在了柏林海军总部大门前。令方彦皱眉的是,整幢楼房今天都充斥着一种莫名怪异的氛围,而那些平日里关系熟悉的军官同僚们,在和自己见面打招呼时,其言语和眼神中也多了一分难以言明的意味。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海军又和希特勒产生出了什么冲突,需要我去帮忙擦屁股?”带着满心疑惑,方彦敲响了海军参谋长办公室。推开房门,施尼温格正坐在桌后批阅着文件,脸上带着前所未见的疲倦和涩苦。见到方彦出现,施尼温格勉强露出笑容抬手回礼,然后直截了当开口:“约纳斯,海军主力舰队在丹麦海峡遭到了重挫。现在总部准备任命你为第三航空战队司令,筹划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言讫,施尼温格将一份厚厚的电报文件递了过来。

    方彦疑惑接过文件,片刻后便被惊得双目瞪大:这竟是主力舰队司令卡尔斯上将发回的战报,其声称在丹麦海峡遭到了英国本土舰队的疯狂夜袭。当看到损失舰艇时,方彦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失声道:“这不可能,俾斯麦号竟然沉没了?她的装甲防御完美无缺,现有的任何武器都无法对她造成致命威胁!”

    施尼温格缓缓摇头道:“没有哪艘船是不沉的,当伤害累积达到一定程度后,再强大的战舰也免不了沉没的命运。她的详细情况都在报告中提及了。”

    三天之前,英德主力舰队在丹麦海峡西侧出口爆发激烈夜战。为救援遭到4艘英舰围攻,主炮火控被浓烟阻挡近乎瘫痪的提尔皮茨号,俾斯麦号在敌驱逐舰来袭之时悍然左舵前迎,以获得射界猛轰尚在顽抗的英国声望号战巡。俾斯麦号的炮火卓有成效,声望号上的反击火力在俾斯麦号齐射第3轮后彻底停止,仅仅十分钟后,声望号的烟囱便被海水吞没,迎来了她身为军舰的最后归宿。

    与此同时,俾斯麦号右舷也被多达8枚鱼雷连续击中。除去1枚鱼雷的引信被上一发鱼雷爆炸的气浪震坏,未能顺利起爆以外,7枚鱼雷总共只造成了6千多吨进水;唯有战舰右舷外侧螺旋桨被弹片打碎,航速掉到18节。该舰卓越的水下防护在这一时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现,其损伤之低令卡尔斯和林德曼都大感庆幸。原本他们都认为俾斯麦号扛不住这波鱼雷,再坚持不了多少时间输出就要弃舰翻覆,可现在却还颇有余力继续战斗,这对于扭转当前的海战局势至关重要!

    在俾斯麦号残存主炮的怒吼咆哮声中,只剩4艘重巡的英国舰队虽竭力反抗,但最终还是无一例外的被2艘德国战列舰逐个击毁。双方火炮的杀伤力差距实在太大,德舰一发高爆弹砸中,就是方圆20米区域的毁灭性破坏,英国重巡根本接挡不住。

    不过,2艘德舰的主炮精准度也比战斗最初时差了一大截。绝望中的托维最后将重巡作为鱼雷艇,集体雷击速度最慢的俾斯麦号,这艘伤舰的残破左舷又吃到了5发鱼雷,核心舱终于陷入大破,只剩下1根主轴还在勉力运转。

    “没什么关系的,不就是吃了十几发大口径炮弹和15枚鱼雷吗?俾斯麦号核心舱采用的是单元交错布局,发电机和主泵房在单侧被贯穿时是不可能全灭的!只要损管得力,部分舱室的积水完全可以逐步排出,抢救回来根本不成问题!”方彦再也抑制不住胸中快要喧肆的情绪,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脱口怒吼道。

    施尼温格眼睛里含着血丝,涩声道:“约纳斯,你冷静。卡尔斯他们已经这么做了,但之后他们遇到了新的敌人,是这些人给了俾斯麦号最后的一击。”

    方彦深深吸气往后面观阅,所有的疑惑和不甘,都被后续报告抽丝剥茧的解开。他终于回想起来,这封战报里最开始就提到,舰队白天曾在海峡内两次被英国潜艇发现。现在看来,这些潜艇在提供完情报之后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极有可能迅速集结,在海峡中拉起了一道严密的拦阻网。

    若是在正常白昼的环境下,英国人设伏成功的概率不会超过2成,因为德舰有机动有眼睛能充分规避。但在夜晚,英国潜艇和鱼雷都隐匿在黑暗中,而经过一场浴血苦战的德国战列舰却全身燃着大火,速度蹒跚,周边还没有驱逐舰提供反潜警卫……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俾斯麦号侧翼突然窜出一排鱼雷,连续的爆炸导致全舰进水完全失控。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提尔皮茨号和施佩号当时距离不远,她们救出了全部幸存的船员。”施尼温格沉声道,“此役除了俾斯麦号,我们还有一大批军舰不幸战沉,其中包括你曾经的旗舰,轻型航母希佩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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