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年933年。

    三月。

    素来不下雪的九黎王城,竟被大雪覆盖,风雪弥漫整整半月有余,还不见停止,城中商人各自在家,对着天长叹,只愿天气快些好起来,半月不开张,人的粮食,马的草料,全靠王城百里之外运送进来,但是随着越来越大的雪,道路被淹没,行走越来越难,然而雪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九黎王城此刻已经除了必要的守城人手之外,尽数出动清扫道路,这才勉强保证了王城道路的通畅,只是片刻之后,竟又被风雪覆盖上厚厚一层,聊胜于无。

    九黎王城的将军府外,十数身着银甲的士兵在打扫着门口积雪,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冻得泛红,连守城的禁卫军都换上了藤甲,勉强抵御风雪寒冷,这些士兵似乎有些吃力,却一声不吭。

    “莫将军,快进屋吧,外面天气寒冷,这大雪天,不必打扫。”将军府门口,老妪在招呼着众位士兵,看着十数位士兵被冻得通红,面上露出心痛的神色。

    “不要紧,银月城每年都下这么大雪,我们都习惯了。”叫莫将军的中年男子哈哈一声大笑,直起身拍了拍银甲上的雪,看着门口老妪招呼着:“钱奶奶,你先进去吧,您老人上了年龄,不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身体,我们可结实着呢。”

    莫将军说完又看着身后众人,哈哈大笑一声:“兄弟们说是吧?”

    众人也纷纷大笑。

    老妪看着众人,心痛地叹了口气:“你们刚从银月城赶来,你们多少休息一阵子吧,这长途跋涉的……”

    “没事,我们知道呢,我们也难得回来一次,将军要不是要镇守银月城,怕是也要赶回来,真正辛苦的是将军了。”莫将军打着哈哈,似乎丝毫没听进去老人的话,继续指挥着众人清扫将军府门口的积雪。

    老妪明白,这莫将军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倔,银麟军上下都如此,自己也该习惯了,只是每每这时候,自己都忍不住心痛的劝解,虽然最后并没有用。

    “唉,也不知道祭祀什么时候来,将军中年得子,偏偏下了这大雪,也不知道祭祀什么时候来……”老妪叹了口气。

    “还没来?”莫将军闻言看着老妪,皱起了眉。

    老妪看着还在下着的鹅毛大雪,叹了口气:“是啊,早上就去请了,夫人这都产期都过了好几天,每日里肚子里总是折腾,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孩子未免也太皮实了些,可是夫人一直这样,要如何是好啊。”

    莫将军闻言看着老妪,咬了咬牙:“这去皇城也不远,怎么走了这大半天?”

    老妪闻言,笑道:“你们这些粗汉子哪儿懂这个,你们便是大雪天说回来就回来也丝毫不耽误脚程,祭祀年老体衰,又怎能如你们这般折腾?”

    话语未毕,却见远处缓缓出现一辆马车,马车古旧而宽大,马车边上插着一面画了圆形图案旗子,仔细看依稀有些九黎城祭天台的模样,可那马车却不是马拉的,却是数名士兵,众人看得眉头皱起。

    莫将军看了看那马车问老妪:“钱奶奶,那辆马车是不是就是祭祀的?”

    老妪闻言看过去,满脸惊喜:“可不是,那就是祭祀的马车。”

    莫将军皱了皱眉,转身招呼着众人:“一起上,快去帮忙把祭祀的马车拖过来。”

    众人一拥而上,果然,人多了,把马车围得险些水泄不通,那马车险些被人当成了轿子一般抬起。

    “你们丢人不丢人,几年不在银月城你们怎么连这点气力都没有了,就这样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银麟军出来的?”莫将军皱眉看着先前那拖着马车的几人。

    众人瞬间脸红,九黎向来太平,早无战事,那些攻城略地的本事自然用不上,即便是天天操练,依旧比不得在银月城真枪实刀的杀敌,数年下来本事下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此刻被莫将军说了,众人脸憋得通红,奈何莫将军是银麟军的副将,萧战下面就是他,众人自然不好多言。

    果然,那马车轮子悬在空中,前进速度快了不少,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到了将军府门口。

    门帘缓缓掀开,一满头花白的老人杵着长杖出来,看了看众人,又看到一脸粗犷的莫将军,淡淡一笑:“莫飞,你回来了。”

    莫飞打着哈哈,看着老祭祀,笑道:“好久不见啊,大祭祀。”

    祭祀仔细打量了一下莫飞,赞赏地点了点头,笑道:“当真是好久不见,现在身强马壮了,看不得我们老人家慢了,想当初你刚生下来苦闹得比谁都厉害。”

    莫飞满脸尴尬,看着老人低声道:“祭祀您就不能在我属下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大家都在呢,好歹我现在也是一个堂堂将军,你让我以后怎么在下属面前立威……”

    众人听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脸憋得通红。

    莫飞见了,转过头看着众人,怒道:“你们要笑就笑,我还不信你们不是爹妈生出来的,指不定你们当初怎样呢!”

    众人更不敢笑,憋红了脸。

    祭祀很快被众人请了进去,众人也不打扫雪了,只在门外守着。

    房间门被缓缓关上,只听到隐隐约约呼痛的声音,众人只能干着急,仿佛生孩子的不是将军夫人而是自己一样。

    房内。

    刘芙满头大汗,偶尔实在忍不住才轻哼几声。

    九黎王族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家的孩子出生,都会让大祭司施以祝福,祈求上天保佑孩子日后身体安康,前程似锦,萧战是九黎的护国大将军,自然不例外。

    门与床榻之间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祭祀刚进屋眉头便翻来覆去的皱,房间里淡淡的红光别人看不到,自己却看得到,这分明是血光之灾。

    堂堂护国大将军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带着血光之灾?

    钱奶妈在一边看着眉头紧皱的祭祀,自从祭祀一进屋,便没动过,也不坐下,心中暗暗焦急。

    大祭司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宽屏后躺在床上的人影,示意钱奶妈下去。

    钱奶妈皱眉看了看大祭司,担心道:“祭祀……”

    正要再说,祭祀长叹一口气,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我跟刘芙亲自说几句话。”

    随着门的开合,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刘芙似乎是意思到了什么,忍着疼痛问到:“大祭祀,怎么了?”

    大祭司叹了口气,缓缓道:“孩子即将出生,却不是祥兆。”

    “怎么可能?”刘芙突地猛然坐起,额上冷汗涔涔。

    大祭司抬眸淡淡看了眼内暗淡的血色,叹了口气道:“孩子还未出生,便有血光之兆,怕是……”

    刘芙急忙道:“祭祀,这是我和萧战的孩子,我们成婚这么久,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说罢,欲言又止。

    “唉。”大祭司长叹了一口气道:“完全的破解之法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但是孩子血光之兆如此浓烈,无论男女,名字里取一个让字吧,但愿日后做事凡事留几分余地,如此一来,或能躲过这一场灾劫。”

    刘芙咬牙,低低道:“看来也是上天惩罚我们萧家,夫君这几十年大将军,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可孩子是无辜的……”

    众人都明白,即便是萧战常年在外征战,但到底是军人,君命难违,又怎么了得?

    祭祀再不言,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功夫,念诵完毕,正要往外走,却听门外传来破晓之声,不同于风雪声音,那声音格外清冽,有若长啸。

    “呛!”

    一声巨响。

    庭院中的积雪被击飞,破碎了门帘,漏出点点光斑。

    刘芙紧张地捂住肚子,银牙紧咬。

    “哇!”

    忽地,婴儿啼哭声传来。

    大祭司猛然转头,

    隔着宽屏看着里面,清晰的婴儿啼哭声传出,淡淡血光消失不见,大祭司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门被推开。

    “大祭司可真厉害,刚来孩子就出生了!”钱奶奶喜笑颜开,急忙命丫头端了热水过来,一阵忙碌。

    大祭司缓缓走出门,却看见庭院中一柄长枪倒插在庭院正中,隐隐雷光在枪身闪耀。

    “是个男孩!”

    刘芙闻言喜笑颜开,仿佛刚才的疼痛全都消失不见。

    大祭司正看着院中诡异莫名突然出现的长枪,却忽又听到奶妈“呀”地一声惊呼,闻言转头,却看到奶妈小心抱着一个婴儿向自己走来,白白嫩嫩的婴儿手臂上,隐约可见八片红色印记,状若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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