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温和的将光洒向大地。

    怜香玉伸了个懒腰,她靠在枕头上满面红光,回想着昨晚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

    若是他能搂着自己睡觉还多好?他的臂弯是那么温暖。

    她蹦蹦跳跳地出了自己的房门,去敲凌全非的房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动静。她心头一紧,猛地把门推开,她的眼里忽得充盈了泪,房间里空无一人,连床都是整整洁洁的。“混蛋!又自己一个人跑了!”

    怜香玉这么想不是毫无理由的,因为自从那晚她随离开风华镇后,凌全非已经好几次试图甩掉她了,但最后总是被她找到。也不知是她找到了他,还是他故意让她找到。

    怜香玉以为这次凌全非又故意丢下自己一个人走了,可这次她错了。

    当他跑到前院想要问问老李头是否知道凌全非往哪里走了的时候,她发现凌全非不在别处,他正在房顶上,将一块块瓦砾用泥浆给粘住。

    怜香玉见他没走,欣喜若狂,又见他一身白衣却补屋补的一身泥土污垢,狼狈的样子让怜香玉笑弯了腰。

    凌全非在房顶上低着头补着屋顶,忽然道:“一大清早就骂别人混蛋。”

    怜香玉咯咯笑道:“你听到了?”

    凌全非转过头来,道:“你说得那么大声,连李大伯都听到了。”

    老李头在房屋下和着泥,他摇手笑道:“没有没有,老头子我可没听到。”

    怜香玉扑哧一笑,这李大伯也这么懂女人啊。

    凌全非从房顶跳了下来,轻得像只羽毛。他对老李头说道:“李大伯,在抹完这些泥,屋顶就补好了。”

    老李头笑道:“好小伙子,真是多谢你了。”

    凌全非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你又不要我的银子,总不能拦着我不帮你修屋顶吧。”

    老李头笑了,露出他所剩无几的牙齿。

    山又二十余丈高,两面的山将天挤成了一条线。阳光也不能尽然洒进来。

    怜香玉仰望着一线天,不禁叹道:“真的很美啊。”他看到了在这着如此美的地方道路上竟赫然有几块巨大的碎石,想必就是昨晚那个刑公子推下来的,想到这儿怜香玉不禁心头发凉。

    凌全非自顾自走在前面,毫不把这些巨大的石头放在心上,怜香玉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凌全非道:“不是我带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

    怜香玉气道:“你!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种态度?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凌全非转过头来笑道:“好啊,那你走吧,别再跟着我。”

    怜香玉指着他说道:“你你你,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走吗?”

    凌全非没有说话,转过身来继续走着,好像再找着什么东西。

    怜香玉怒道:“好!那我就走了!你可别后悔!”

    凌全非又走了几步,后面果然没了人影,可凌全非却叹了口气,毫不在意的继续找着什么东西。

    他在找那把剑,救了自己一命的剑!

    这个一线天的路实在不短,山体有那么巨大,上哪里能找到那把长不过三尺的东西?

    但他依然要找到它。

    日头慢慢移向正南方,阳光竟从那一线天的缝隙中滑落进来。

    照在山石壁上,正有一个东西闪闪发光。

    凌全非嘴角露出笑意,一个翻身就到了那把剑跟前。昨日夜深他并未看得清楚,这把剑通体精钢,不折不断,剑柄乌黑,识货不识货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必非凡品。怎么会有人把这把好剑遗落在此地呢?

    凌全非端详着这把剑,这把剑剑锋锐利无比,插入石山之中竟不留缝隙,像是从一开始就长在了这石壁上一样。

    “哈!就是这把剑吧!”

    凌全非竟被吓得一怔,怜香玉却弯着腰看着这把剑。

    凌全非道:“你不是走了吗?”

    怜香玉笑道:“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凌全非道:“那你想怎么样?”

    怜香玉道:“这都到中午了,我肚子饿了,怎么也得让你请我吃一顿美餐才行!”

    凌全非无奈的摇了摇头。

    怜香玉本来是想要走的,但是刚走不久她自己便后悔了,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来,凌全非正牢牢被这把剑给吸引住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她。

    怜香玉道:“这是不是把好剑啊?”

    凌全非没有理她,只是低下头弯下腰在地上寻着什么。

    怜香玉又问道:“这是把好剑,为什么那个人会扔了它?”

    凌全非道:“把脚拿开。”

    怜香玉好奇得问道:“为什么?要看我的脚吗?”

    凌全非没有理她,轻轻一拨,差点就将怜香玉给拨到,怜香玉气得向他飞踢一脚,谁知凌全非身影一闪,那一脚就踢了个空,凌全非手上多了一把剑鞘,乌黑的剑鞘。

    凌全非吹了吹剑鞘上的灰,看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怜香玉也斜着眼看了看,说道:“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剑鞘吗?有什么好看的?”

    凌全非道:“给你,你当然看不出什么了。”

    怜香玉哼道:“那你说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凌全非道:“这把剑是万军帮中的。”

    怜香玉怔住了,她问道:“万军帮的?我们要找的岂非就是他们?这把剑在这,是不是就说明他们已经来找你了?”

    凌全非道:“我们本来是要去找万军帮的人,但现在不必了。”

    怜香玉不解问道:“为什么?”

    凌全非放下了剑鞘,说道:“你难道忘了昨晚那个无常鬼说的话了吗?”

    怜香玉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他为什么说你坏了南宫鹤的好事?”

    凌全非望了望这一线天,说道:“看来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路,我们本应该去找南宫鹤的!”

    怜香玉道:“这么说,万军帮的和你说的那个小孩没有关系了?”

    凌全非道:“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万军帮的人并不想让他死罢了。”

    怜香玉道:“那也就是说是南宫鹤想让他死吗?”

    凌全非摇了摇头:“可我自始至终都无法相信景云山庄庄主竟然会和南宫鹤这种人为伍。”

    怜香玉笑道:“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他是好人,可他偏偏就不是好人!”

    凌全非冷哼道:“我也从没说过他是好。”

    可他始终明白景云的为人,他的急公好义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无论一个人怎么伪装,总也没办法伪装自己的眼神,他的儿子景林去确实已经死了,但到底是不是万军帮的人做的呢?

    一切的答案只能自己去找。

    怜香玉拿起了凌全非丢下的剑鞘,细细看着,她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凌全非转身踏着全是碎石头的路,怜香玉轻轻问道:“这就走了?”

    凌全非道:“不然呢?”

    怜香玉摇了摇手中的乌黑剑鞘:“既然这把剑救了你,你就不想把它拿走吗?即使不是为了你自己,若是日后遇见了他也好还给他呀。”

    凌全非微笑道:“如果你喜欢,你就将它拿走吧。”

    怜香玉一肚子不高兴,她听得出凌全非那言语里的讥讽之意,有些不服气,道:“拿就拿!”

    她伸出玉手,握住了那剑柄,牙关一紧用力往外一拔,可这把剑却纹丝不动。怜香玉本来就不是普通女子,虽然一身功夫不显在拳脚上,但力气也不属于一般男子,可偏偏就拔不出这把剑。

    怜香玉又试了好几次,那把剑真的就像长在了石山之上。

    她满心疑惑的望着凌全非,凌全非笑道:“不用看我,我也拔不出这把剑。”

    怜香玉依然不服气道:“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拔不出来?”

    凌全非叹道:“无论我能否拔出来,这把剑已经不仅仅是一把剑了。弃剑的人将生命之重全部赋予在剑上,我双手尽是凡夫之力,怎么能拔得出来?”

    怜香玉似懂非懂,但她也明白这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被人就这么丢了下来实在可惜,便又道:“难道你喜欢这把剑吗?”

    凌全非转过身去,笑道:“难道我就没有一把举世无双的剑吗?”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剑柄,这把通体朱红的剑。

    怜香玉道:“你那一把也是举世无双的宝剑?可我怎么就没有见你把他拔出来过呢?”

    凌全非轻轻叹道:“每一把剑都载着生命之重,怎么能随时随地拔出来?不到危急关头,它是不会出来的。”

    他是说给怜香玉听的,也似是说给剑听的。怜香玉咯咯笑了起来,也将那把插在山石壁上的剑抛之脑后,对凌全非的感情似乎有浓厚了些。

    怜香玉道:“我们去哪?”

    凌全非笑道:“当然是去找南宫鹤。”

    怜香玉虽然心中早已有了个模糊地答案,她也明白凌全非向来不是那种毫无目的的游散之人,但一听到要去找南宫鹤也不禁惊得娇躯一颤。

    怜香玉轻轻道:“真到要去找他?”

    凌全非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着,他总是有着方向,好像从来没有迷失过。

    怜香玉跟着他,说道:“你从来没有对我讲过那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凌全非笑道:“他的确是个孩子,却比许多大人要厉害得多,他的眼神很冷,却藏不住内心的火热,他从不贪生怕死……”

    怜香玉不禁打断道:“你把他说得这么好,为何还要去帮他?似乎他一个人就已足够。”

    凌全非微微叹道:“因为他迷失了方向,他的心结让他迷失了方向。”

    怜香玉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凌全非看了看她明亮清澈的眸子,说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但愿可以早日解开。”

    怜香玉看着凌全非的侧脸,似痴了一样,喃喃说道:“你也有心结吗?”

    凌全非笑而不语,怜香玉脸上却忽然红云四起,她刚刚竟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夜已降临,街上却灯火通明。

    酒馆这个地方永远不会缺酒,只要不缺酒就永远不会缺喝酒的人。

    在这个酒馆里却只有一个喝酒的人,可这个人偏偏不爱喝酒。

    姜川海脸上微醺,已有六七分醉意,可他却还是继续要着酒。

    “掌柜的,再来一坛!”

    掌柜的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双明亮的眼让他在这行当上八面玲珑,掌柜的劝道:“客官,您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这酒啊,要是喝道您这个时候,怕是再喝下去,味道就苦了。”

    姜川海醉醺醺地问道:“真的?”

    掌柜的道:“真的客官,您看这酒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我扶您上楼休息去?”

    姜川海笑道:“你以为我醉了?”

    掌柜的道:“客官您河海之量,这区区几坛酒对您来说岂不是像喝水一样?”

    姜川海眼神似变得空洞,只看着碗里的酒。酒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他从未如此失态过,几十年来从未喝过酒。

    他喃喃道:“酒是个好东西…”

    他昨日抛下了剑,抛下了种种,今日拿起了酒,拿起了自我。

    酒碗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他突然流出了泪,两行晶莹的泪从他铁一般冷硬的脸颊滑了下来。

    他用手擦了擦一滴眼泪,有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什么味道?他从未尝过这种味道,他从未流过泪。他从来只流过血,可是某天之后他也不流血了,手上却沾满更多的血,别人的血。

    姜川海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得像个孩子一样,只是像个做噩梦的孩子。

    天已大亮,阳光经过窗纱的一层过滤变得更加柔和。

    姜川海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他来不及想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头痛就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我究竟喝了多少酒?”

    他微微坐起身子,难过的是他想不起来喝了多少酒,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喝酒,只记得自已一晚又一碗地喝个不停。

    他虽头痛难耐,但还是硬撑了下来,他缓步走下了楼,掌柜的似早已等候,掌柜的微笑道:“客官睡得可还舒服?”

    怎么可能舒服?

    姜川海微笑,笑得很苦。

    掌柜的说道:“客官,已经给您备好早饭了,我这就给您端上来。”

    姜川海道:“早饭?可我没让你给我准备早饭啊。”

    掌柜的笑道:“不是您,是您朋友让我给您准备的。”

    “朋友?”顺着掌柜的手指方向,姜川海看到门边一个桌子上正做着一个和尚,和尚个头不高,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小和尚。

    姜川海绕道他的正面,打量一番,果然是个小和尚!小和尚正在闭目诵经。

    姜川海道:“小师傅?你我可曾在哪见过?”

    那小和尚并不说话,依然念着经。姜川海也好奇地听了听,可他半句也听不懂小和尚念得是什么。

    掌柜的他突然招呼道:“客官,饭来了!”

    掌柜的在桌前一立,将两碗素面摆在了他二人桌上。

    小和尚突然也不诵经了,笑道:“谢谢掌柜的,开吃开吃!”也不知这小和尚何时拿了一双筷子,夹起面条就是一顿吸溜。

    姜川海又问道:“小师傅,你…”

    还没说完,那小和尚就说道:“快吃快吃,面条得尽快吃,慢了就只能吃面条疙瘩了。”

    姜川海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腹中却也有饥饿感,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小和尚一抹嘴,笑道:“阿弥陀佛,果然天底下最好吃的就是面条。”

    姜川海看这小和尚竟把碗舔的比洗的还干净,举得这小和尚越来越有趣。可还没待姜川海问话,这小和尚竟然起身往店门口走去,姜川海也立马站起来说道:“小师傅留步!”

    小和尚真的停住了脚步,只听他缓缓道:“施主还有何事?”

    是啊,我叫住他到底有什么事?

    姜川海道:“不知道小师傅的法号是?”

    小和尚道:“奇怪真是奇怪。”

    姜川海道:“哪里奇怪?”

    小和尚说:“我本未和你说一句话,但你为什么要问我的法号,岂不奇怪?”

    姜川海愣了,本来一点也不奇怪的事却被这小和尚说得倒变得奇怪起来。

    小和尚又说道:“施主既然没事,那小僧就告辞了。”说罢,小和尚便一脚踏出了酒馆。

    姜川海也追了出去,但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那小和尚的一丝踪影,不禁暗暗佩服起这小和尚的身法。

    姜川海问起掌柜的,掌柜的却也只说到:“那小师傅是一大清早就在店门口呆着,还说要等一个住店的人,我一想昨天住在店里的也只有客官您一人,他还特地嘱咐我做两碗面,客官,他不是您的朋友吗?”

    姜川海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自己是被这个小和尚讹了一顿早饭啊。不知为何,他最近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

    他结了房钱便出了酒馆。他摸了摸怀中的那张纸,那张在草房子里神秘的人特意给自己留下来的一张纸。“还在,还在。”

    他现在正照着纸上的吩咐前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他甚至从未听说过——月牙楼。

    他也四处打听了一下,但所有人的回答都是没听说过,好似这个楼就不存在一样。

    不知为何,他还是有些在意刚才的那个小和尚,有些后悔自己没把他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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