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受限于直线距离和道路交通条件,项康注定要比项羽更晚收到齐地战场的战报,可是项伯项大师才刚派遣密使把项梁之妻的书信送到项康面前,项康就马上猜到齐地战场肯定出现了巨大变化,还一定是对汉军有利的变化。
    不然的话,汉军中路主力和西楚军主力在濮阳对峙了两个多月时间,项伯项大师怎么就一直没想起把这道他从彭城出发时二叔母就交给他的书信送来?还有以项大师对项康的切齿痛恨,又怎么可能会好心给项康带信?
    不光项康如此判断,深知项大师为人的张良也是如此怀疑,无比怀疑项伯项大师是看到西楚军的形势不妙,所以才赶紧找借口来缓和与项康这个不孝堂侄之间的关系,以便在将来迷途知返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投降汉军享受项康明文许诺给他的河雍侯爵位与三千户食邑,住进用北阪仿楚宫改建而成的同宗宫。
    当然,以项康、张良和陈平等人的奸诈谨慎,不管心中再是如何怀疑,在没有收到周叔派人送来的准确消息前,也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以免阴沟里翻船,反过来被西楚军给阴了,所以项康反而还加强了军队戒备,一边小心防范着西楚军突然发起偷袭,一边耐心等待周叔那边的军情奏报,为此还耽搁了一些搂着美女造人的时间。
    颇让项康意外,打发走了项大师密使后仅隔了一天,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时,那个叫做靳强的项伯密使竟然再一次来汉军营外请求觐见项康,还说给项康带来了十分重要的情报,恳求项康无论如何要立即接见。消息报告到项康面前后,然后出于好奇,项康便放过了自己在三川郡猎艳时勾搭到的美女,又一次接见了项伯项大师派来的密使。
    此前已经见过一面,这次再接见项大师的心腹随从靳强时,项康当然就省了许多的废话,直接了当就问起靳强的来意,靳强也没浪费项康的时间,一边恭恭敬敬的向项康行礼,一边拿出了一道书信双手捧起,语气更加恭敬的说道:“启禀汉王,这是家主命令小人带来的,是我们西楚左司马项庄将军写给我们西楚王的军情急报抄件,家主说十分重要,请大王你立即过目。”
    “项庄的军情急报抄件?”
    项康顿时来了兴趣,立即向旁边的卫士长许季努嘴,许季会意,忙上前接过了书信,转递到了项康的面前,项康接过粗略的看了一眼,见上面的笔迹潦草,应该是匆匆抄写而成,忙又细看书信内容,然后再当看到项庄向项羽禀报楚济联军在齐地惨败和齐国叛军一同惨败的前后经过后,饶是项康素来稳重谨慎,也忍不住心头狂喜,几乎呐喊出声,“如果这是真的,那西楚贼军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细一盘算后,发现这道书信不管是真是假,自己都没有任何必要刻意掩饰心中兴奋,索性一拍桌子,大笑着说道:“好!天大的好消息!快,给靳壮士设坐,上酒上菜,本王今天要亲自答谢靳壮士的冒险送信!”
    靳强赶紧假惺惺的推让,表示自己的身份低微,绝对不配与项康同席饮酒,项康却大笑着挥手说道:“靳壮士不必客气,你是本王季叔的心腹家人,自然也是我们项家的家人,好生为本王的季叔效力,本王以后绝对亏待不了你。不必多礼了,靳壮士快请坐。”
    其实不知情的靳强受宠若惊,还道自己的冒险送信真的已经抱上了项康的天下第一粗大腿,赶紧向项康千恩万谢,然后才诚惶诚恐的坐到了卫士为他安排的座位上,项康则又迫不及待的问道:“靳壮士,除了这道抄写的书信之外,季叔他老人家还没有让你给本王带来什么口信?”
    “回禀汉王,带来了。”靳强忙回答道:“家主他要小人务必禀报汉王,说我们西楚王收到了左司马的军情奏报后,马上召集众人商议对策,结果亚父他们给我们大王提出了两个主意,一是赶紧退兵撤回彭城转攻为守,二是向汉王你请求和谈,就此停战平分天下,但是我们大王不愿意主动放弃那么多城池土地,又害怕向汉王你求和,汉王你肯定会要求他退位,说不定还会直接吞并我们西楚,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
    项康听着盘算,片刻后才又问道:“靳壮士,还有没有其他的了?”
    “回禀大王,还有。”靳强的神情变得有些小心,说道:“家主他说,如果汉王你能开恩同意我们西楚王继续称王,他愿意以长辈和项氏家族的现任族长身份出面,全力从中斡旋,帮助汉王你说服我们大王接受和谈。”
    言罢,靳强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家主他还说了,如果汉王你不肯宽恕西楚王,坚持要让西楚王退位,或者是在城池土地和君臣关系方面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明白提出,只要有希望,家主他一定会全力促成。”
    项康沉吟着点了点头,然后还是在酒菜送上来了以后,项康才吩咐道:“请靳壮士回禀本王的季叔,如果你们西楚军想要求和也可以,三个条件,一是西楚王必须退位,二是西楚必须并入我们汉国,三是把当初在函谷关颠倒黑白挑起战火的刘季,还有本王点名的刘季部下全部无条件交给我们,只要你们同意这三个条件,其他方面的条件都可以商量。另外再请靳壮士明白告诉本王的季叔,他如果能够促成此事,本王当初在巨鹿颁布诏书答应给他的封赏,绝对只会更多!”
    目的只是为了充当信使的靳强赶紧答应,还把项康的话复述了一遍以免忘记,项康听了大喜,忙亲自给靳强赐酒,又令人取来金玉重赏靳强,然后和上次一样,让靳强在汉军营地里住了一夜,第二天黎明才让他回去向项伯复命。
    打发走了靳强后,项康当然把情况告诉给了自己的几个重要帮凶,结果张良、陈平和娄敬等人听了虽然也是欢喜万分,却一起劝项康先不要着急得出结论,继续耐心等待周叔那边的军情奏报,然后再见机行事,项康听了深以为然,也更加沉住了气,一边小心防范近在咫尺的西楚军主力突然耍什么花样,一边多少有些焦急的等待周叔的消息。
    也还好,没让项康过于煎熬,才过去了两天时间,周叔就通过水陆两路,先后给项康送来了两道内容一样的军情奏报,证实了项伯项大师偷抄送给项康的项庄军报并非伪造,汉军北线兵团确实已经在齐地战场上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彻底粉碎了西楚军依托齐地力量与汉军继续对峙的美梦,也彻底奠定了汉军取得楚汉大战胜利的基础。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汉军的中军帅帐中才响起了兴奋难当的欢呼声音,再紧接着,当项康亲自下令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后,汉军各营各军之中也先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激动吼叫,无数饱受军旅之苦的汉军将士欢呼雀跃,都明白自军已经稳操胜算,彻底打败西楚军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事情到了这一步,项康当然也基本相信了项伯项大师刻意讨好自己的谄媚诚意,张良和陈平等当世巨奸也一致认为,项伯主动向汉军方面泄露重要军情,即便是出自项羽和范老头的安排,目的也不过是想试探汉军是否能够接受和谈,妄想通过谈判稳住汉军,为已经穷途末路的西楚军争取东山再起的时间。
    然后也不出所料,从当天开始,严密监视西楚军营地动向的汉军斥候细作,就发现西楚军有秘密准备撤退的迹象,然后到了第二天时,西楚军方面还派遣秦末著名辩士蒯彻为使,携带项羽要求和谈的书信过营拜见项康,向汉军方面提出了以济水鸿沟为界的和平条件,舌灿莲花的请求项康念在手足亲情的份上,接受西楚军的求和诚意。
    无耻在先行事卑鄙,实力强大的时候横行霸道,形势危急就厚着脸皮以亲情求饶,这样的反派手段用在伟光正的圣人主角身上,倒是或许还有点希望奏效,但是用着为人更加卑劣的项康身上当然无效,所以项康不但马上断然拒绝,逐条反驳蒯彻的无耻言论,还再次提出了自己之前向项大师密使提出的三个条件——项羽退位,吞并西楚,还有无条件交出刘老三和他的帮凶走狗。
    条件悬殊巨大,谈判几乎注定不可能成功,蒯彻却不肯死心,又厚着脸皮巧言令色的恳求项康做出让步,无奈蒯彻的口才虽然出众,却无论如何都驳不倒积累了华夏三千年语言之精华的项康,还反过来被项康驳斥得哑口无言。
    最后见项康态度坚决,蒯彻也只好老老实实的提出告辞,然而在告辞出帐的时候,蒯彻却又回过了头,神情颇是复杂的说道:“汉王,有一句话外臣本不该说,但是汉王既然态度如此坚决,丝毫不留情面,外臣必须得冒犯一句,现在的天下形势虽然对汉王你无比有利,但是汉王你却未必就是已经稳操胜算。”
    “怎么?”项康冷笑说道:“还想垂死挣扎吗?欢迎,想打就继续打吧,本王和我们汉国将士奉陪到底。”
    蒯彻的神情明显有些犹豫,但最后却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项康的中军大帐。然后蒯彻才刚走远,在一旁做陪的商山老头吴实就提醒道:“大王小心,蒯彻的话似乎弦外有音,仿佛另有所指。”
    “多谢绮里季先生指点,我也听出来了。”项康点头,也多少有些奇怪的在心里说道:“蒯彻最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项康和汉军决策层颇为意外,项康断然拒绝了西楚军的求和条件后,原本已经在秘密准备撤退的西楚军竟然放弃了这一行动,还反过来着手加强营防,继续深沟高垒摆出了要和汉军长时间对峙的架势,导致项康和汉军决策层在不解之余,还开始怀疑西楚军准备全力垂死挣扎,争取在中路取得胜利扭转战局。——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假如项羽能够正面击败汉军中路主力,直接干掉项康这个无情无义的败类堂弟,天下仍然还有可能继续跟项羽姓。
    又是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断然拒绝了西楚军求和的第二天晚上,项康正准备上床欺负自己在咸阳街头泡到的关中美女时,帐外卫士突然匆匆来报,向项康奏道:“启禀大王,有一人自称是你的堂兄项猷,来到我们的营地门前求见,请大王你务必开恩接见。”
    “项猷?”项康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还忍不住脱口说道:“他居然还有脸来求见本王?”
    “大王,那如何处置?”卫士听出项康的语气不善,忙说道:“那人已经被我们的营前士卒拿下,大王想如何处置他都行。”
    犹豫了一下后,项康改了口,吩咐道:“把他带到中军大帐等候,严密搜身,不能让他暗藏武器。另外,请子房先生、陈平先生和娄侍郎一起去中军大帐,陪同本王接见他。”
    好言宽慰了神情明显带着失望的关中马子后,都已经脱了衣服的项康这才换了一身常服,领着许季等卫士前往中军大帐与项猷见面,然后也和项康估计的一样,被卫士带到中军大帐里等候的人,果然是项家子弟中除项羽外最对不起自己的堂兄项猷。
    时隔多年终于与项猷重新见面,即便心里早就恨不得把项猷掐死,然而出于虚伪,项康还是与项猷抱头痛哭了一番——当然,这是建立在卫士已经把项猷严密搜身的基础上,好在张良、陈平和娄敬等人也先后奉命来到了中军大帐陪同接见,坑侄老爸受过张良大恩的项猷必须得向张良恭敬行礼,项康很快就顺理成章的放开了自己极度鄙夷的项猷,不用再口不对心的流着眼泪与项猷互叙别来之情。
    虚情假意的互相客套了良久,宾主各自落坐,项康也这才向项猷问起来意,项猷则先是抹去脸上的眼泪,然后哽咽着说道:“阿弟,是父亲让我来的,父亲让我来求你,在和谈的事情上,多少做出一些让步吧,千万不要把我们阿兄给逼到了绝路,也千万不要便宜了其他外姓人,华夏九州你和阿兄两个项家人平分就行了,没必要再分一份给其他人。”
    “阿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明白一点。”项康立即听出不对,旁边的张良、陈平等人也马上对视了一眼,一起明白今天晚上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阿弟,愚兄接下来的话,对你来说可能过于震撼,你要有心理准备。”项猷的神情十分真诚,沙哑着嗓子说道:“但是请你务必明白一点,愚兄和父亲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我们项家的利益着想,我们为了争夺天下可以打死打活,但是绝对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阿兄,你直接说吧。”项康的神情开始严肃,说道:“我会明白你和季叔的意思的。”
    项猷点点头,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了一道书信,双手呈起说道:“阿弟,这是父亲他冒着生命危险,亲自从阿兄的寝帐里偷出来的,是我们阿兄前天收到的书信原件。”
    项康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才向许季努了努嘴,许季会意,立即上前接过了那道书信,转呈到了项康的面前,项康伸手接过展开时,项康最信任的汉军大将周叔的熟悉笔迹,也马上就映入了项康的眼帘,然后项康还忍不住脱口说道:“怎么可能?”
    飞快把周叔的书信原件看完,见内容是周叔试探项羽是否支持他在齐地自立为王,与汉楚两国三分天下后,项康的脸色逐渐变得无比阴沉,接着又反复细看周叔的书信,还吩咐卫士取来周叔此前写给自己的亲笔书信仔细对照,期间又多次抬头查看项猷的神情反应,项猷当然是强做镇定,装出了一幅大义凛然的坦荡表情。
    中军大帐里足足安静了二十多分钟,还是在过了许久后,项康才突然一拍案几,大喝说道:“来人,给本王把项猷拿下!”
    帐中卫士唱诺,立即上前按住项猷,项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恐慌,然后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阿弟,如果你怀疑这道书信是伪造的,是我和父亲拿来骗你的,那你就动手吧,阿兄我绝对没有任何怨言!”
    “你以为我不敢?”项康拍案怒吼道:“跟我玩这一套,你们还嫩了点!就凭这一道书信,想要离间本王与我们汉国大将军之间的关系,你们想得美!”
    “那你就动手吧。”项猷壮着胆子说道:“但是在受刑之前,我有一句话必须要告诉你,因为你拒绝了与我们阿兄和谈,我们阿兄已经答应了周叔密使提出的条件,准备全力帮助周叔在齐地称王,汉齐楚三国三分天下,然后下一步还有可能和周叔联手向你发起进攻。父亲他全力反对,不愿意把本应该属于我们项家的天下分给外人,但阿兄说什么都不肯听。”
    项康的神情露出了犹豫,项猷则又说道:“还有一件事,阿弟你难道没有觉得奇怪吗?阿兄他为什么会提出与你划济水和鸿沟为界,在土地城池方面对你让步不多?就是因为他知道周叔存有反心,他还有余地,所以他才不肯过多让步。”
    项康陷入沉默,也终于把那道周叔的书信交给了陈平和张良等人共看,陈平和张良等人看了之后也是个个神色骇然,不敢说一句话半个字,只是又讨来周叔之前的书信仔细对照比较。然后还是在陈平把书信放下之后,项康才走到他的面前,背对着项猷向陈平问道:“陈平先生,你是模仿笔迹的行家,你怎么看?”
    陈平张口准备回答,项康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直接说话,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陈平会意,忙起身附到了项康的耳边低声细语,神情还十分凝重严肃……
    这一刻,项猷的心脏当然提到了嗓子眼,蹦跳得几乎冲出胸膛,不过还好,陈平说完了之后,项康并没有对他喊打喊杀,相反还背着手在中军大帐里转起了圈子,脚步也越走越快,显然心情正处于十分激荡的状态。项猷察言观色,忙又说道:“阿弟,现在只要和谈,天下就马上是我们项家人的了,任何人都再没有机会从我们项家人手里抢走一尺一寸的土地,你又何必这么固执,给外人和我们项家人三分天下的机会呢?算我求你了,让一步吧,不要便宜外人了!”
    项康的脚步猛然定住,脸上肌肉抽搐的呆立了半晌后,项康突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案几,怒吼道:“匹夫!本王如此信任于你,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回报于我!本王用你为大将军,是我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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