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耳曼尼亚曾为罗马人描述为缺乏金银矿脉的地区,不过自从一个世纪以前,萨克森人就破除了这个古代人的断言,如今这个地区已经成为日耳曼矿工的渊薮,从矿山开采出来的矿石经过焙烧、粉碎和洗选,然后被熔炼分离,得到的金银源源不断地流入亨利四世手中,由皇家铸币厂铸造成帝国马克,用以喂养大军。

    因此,英格兰-丹麦联军的入侵业已对亨利四世的财源形成了严重威胁,更令人不安的是,英格兰国王宣称,此次出兵是为比隆家族继承人、英格兰王储妃伍尔夫希尔德夺还领地,并从叛教者手中解放帝国北境。

    萨克森的奥托王朝皇室柳多尔夫家族绝嗣后,萨克森南境依旧是新的萨利安皇帝们的权力中心,他们从柳多尔夫皇室继承的北方遗产规模远超过本族在中莱茵与美因河地区的旧产,对萨利安皇室来说,戈斯拉尔就是查理曼的亚琛,比起法兰克尼亚,萨克森才是他们的家乡(patria),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区在帝国内部被称为“皇帝的后厨”。

    然而,和前朝不同,萨利安皇室缺乏与萨克森当地家族的血脉联系,根基远不如捕鸟者亨利的子孙深厚,皇帝在萨克森唯一的血亲就是自己的祖母吉塞拉皇后的后代——布鲁诺家族的迈森边伯埃格伯特。可是十四年来,埃格伯特边伯与他的儿子一直是皇帝的敌人,边伯的盟友还包括卡特伦堡的狄特里希与巴伦施泰特的阿达尔伯特。比隆家族的萨克森公爵马格努斯的叛乱被平定后,这批曾与皇室为敌的远亲侥幸获得了亨利四世的赦免,这种幸运更多是由于胜利者别无选择,皇帝对这些人的疑虑从拆毁其居城,同时派出更多士瓦本的家臣骑士(ministeriales)驻扎当地便可见一斑。

    而现在,帝国军队已经转向巴伐利亚和士瓦本战场,北境群龙无首。

    罗德里戈一天也没浪费,他迅速攻破了由七十名士瓦本骑士驻守的吕讷堡,然后便从易北河左岸向哈尔茨山脉行军,大军前部是头戴高盔、身披札甲的波洛夫骑兵,有这些弓马娴熟的库曼佣兵开道,亨利四世留在北方的驻军一触即溃,每到一处堡垒,就有无数弩炮发出拉弦、滑动和离弦的声音,偶尔还有呼啸的火焰从空中划过,六年前曾经令萨克森叛军望而生畏的诸多皇家要塞,包括哈尔茨堡、萨克森施泰因堡、海姆堡等大型石堡一一陷落。皇帝的密友兼重臣班诺主教慌忙对外称病,宣布局外中立,联军方才放弃进攻主教所在的伊堡修道院防御工事。

    不久前帝国军队对北方的破坏几乎等于替英格兰人提前扫清了半个公国,剩下的地方领主也大多选择观望,迈森边伯埃格伯特与图林根的路德维希伯爵是萨克森-图林根地区仅剩的实权贵族,然而前者的格莱申城堡已被皇帝夷平,后者似乎对再次向萨克森普法茨领地扩张兴趣更大。

    “简直是神迹!”罗伯特·马利特一边与罗德里戈伯爵一道沿着石砌走廊爬上哈尔茨主堡顶端,一边拍着巴掌,“谁能想到这么多土地竟这么快陷落,亨利和鲁道夫当初怎么打了这么久?”

    “鲁道夫可没有我们这么多攻城器械,还有铁壳火箭。”彭布罗克伯爵罗德里戈抚摸着镶嵌铁钉的灰木扶手,精致的海豹皮手套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何况这些土地上几乎毫无守卫。但别忘了,我们进攻的国家军事实力和我们一样强大。希腊人说过,侵入敌国境内的军队必须时刻提高警惕。”

    “接下来该打哪里?”罗伯特·马利特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仿佛伯爵的警告不过是梦呓,富饶的美因河平原与矿产丰富的波西米亚山区就在眼前了。

    “哪里也不去,我们立刻为王妃举行仪式。”罗德里戈毫不犹豫地答道,“这是陛下交代的第一要务。”

    “那些日耳曼人要到了?”

    “科隆、特里尔的人都已经在路上,接下来你去主持谈判吧。”

    “怎么?”

    “弄清他们的价钱,我听说,如果开价合适,就是皇冠也不是不能买到。”伯爵一边观察着墙上的防御孔,一边露出嘲讽的笑意。

    “我的处罚呢?”

    “忏悔和斋戒?你很在乎这种细节?”

    “说实话,不比那些异教徒更在乎。”罗伯特指的是那群库曼佣兵,“可要是让我去给一群肥腻的猪舔腚,我宁愿向我主告解。”

    “国王比主更需要你,我的大人!”伯爵不客气地打断道。

    最新的现实是,随着进攻到达国王所说的终止线,斗争已经转移到另一个战场。在解决女公爵地位之前,继续南下并不可取,因为南下不仅意味着深入敌人腹地,同时意味着远离海岸。

    英格兰人的迅速推进足够令人震惊,至少对科隆大主教西格温和特里尔大主教埃吉尔伯特已经足够,这群皇帝党的显要在帝国全境的“神圣休战”后就基本停止了参加战争,和“筑城大师”奥斯纳布吕克主教班诺一样,诸位教会王公在稳定内部后,便极度缺乏武力扩张的欲望,更倾向于使用和平手段攫取个人利益,埃德加对这种情况了如指掌,因此在军事攻略的同时,通过下洛林公爵戈弗雷·德·布永向他们主动揭示了己方的外交意图。

    科隆人历来便有和英格兰贸易的传统,双方的频繁交流也令这座主教城市内部的亲英势力异常庞大,正如文德海岸的斯拉夫人与占据吕贝克的英格兰人逐渐建立的亲近关系那样,通过转口贸易发财的科隆市民自然而然地更倾向于维持对英友谊。西格温主教如果不希望像康布雷主教那样遭遇内乱,被自己教座所在的城市驱逐,便不能轻易违背众意,疏远英格兰人。其他没有类似顾虑的帝国诸侯或许开价会更高些,但埃德加相信自己绝对能比亨利四世出价更高。

    德意志王公们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控制北海和波罗的海贸易的英格兰实际上拥有了相当于克努特的北海帝国的物力,诺曼人的加入更为伦敦提供了征服战争的人力,如果允许英格兰国王在萨克森建立一系列盎格鲁-诺曼采邑,一个帝国内部的“诺曼底”就会迅速成型。

    北方一切暴力因子不知不觉间都被一个人控制了,这股势力与新兴的海上力量相结合,已经具备了开拓一个帝国的潜力,因为这个世界无非分为两部分:陆地和海洋,英格兰的战舰在海上纵横驰骋、随心所欲之时,欧洲大陆便如同毫不设防。此外,海上的扩张也会让进攻者勇气倍增,防御者则日渐精神沮丧。因此,闻知英军从海上进攻帝国,对北方人的盐和铁的黑暗回忆几乎同时涌上远近领主心头,在这个年代的人们脑中,海上的狼群代表着从不改变的无情与耐心,人类面对这种捕猎者,第一个想到的总是逃亡。

    亨利四世得知戈斯拉尔陷落的那天,士兵们正在焚烧巴伐利亚叛军的战具和房屋,皇帝原本指望派出援军向西,与女婿士瓦本公爵腓特烈合击策林根人,乍闻自己最心爱的宫殿已经变成敌人的战利品,登时怒气勃发。

    他来到最近的修道院,出现在发辫金黄的叶芙普拉克西亚公主面前,在女人发出第一声惊叫前,就开始挥舞手杖,狠狠抽打她那镣铐紧锁的手臂,然后是细肩和宽臀,直到下身在袍底硬得发烫,如火中之铁,令人恐惧地插入那腿间的熔炉。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泪滴悄悄坠落上唇,在这个男人面前,一丝喘息都可能带来更漫长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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