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不是很习惯英格兰人的风气,尤其是那些北方领主们醉酒后放浪形骸的模样,甚至平日一本正经的诺森布里亚伯爵此时也将手伸向端着圆肚大酒罐的侍女,从她裹在束腰外裙里的大腿一路摸到臀上。乐师演奏着流行于撒拉逊宫廷的鲁特琴和更传统的菲德尔琴,配合着那些跳着踩点舞和圆圈舞的美貌少女,她们的腿抬得很高,如牝鹿一样又跳又踩,简直随心所欲。

    如果换个时候,如此诱惑定能令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失态,只是鲍德温心中仍在为明天的剑礼而兴奋着。这场典礼自然花费不菲,纵使他的父亲这些年积攒了大量财富,为他筹办这回的仪式也是大大出了次血,不过在册封礼上他也可以获得许多礼物回赠,佛兰德领主一般会送出塞米特丝绸和各色名马,英格兰贵人则喜欢赠送华丽的衣袍和新式的甲胄。

    “大人,接下来是陛下特别安排的表演。”一名宫廷塞恩提醒道,这个英格兰骑士头戴金银之盔,身穿擦得发亮的齐腰鳞甲,左身佩剑齐整地收于鞘中,他是在场少数的时刻保持清醒的人物。

    七分酒意中,鲍德温将目光从周围的女人身上收回,法兰克宫廷里虽然也有仕女美人,但骑士们的交际仅限于交谈,大抵是赞美那些最出众的夫人小姐的美貌,哪里会像眼前这般,年轻男女眉目传情、帖身亲近,那些白日的马术与比武中表现最出众的武士也会受到众多女子的追捧,为红松鼠皮、岑达尔丝绸、里塞鲁斯丝绸、雪貂皮、金橄榄石、红锆石与黄玉的光泽包裹。

    表演是从一座骤然呈露的锦缎城堡开始的,贵妇带着未婚少女们高居城堡之内,武士们用各种“武器”,包括苹果、肉豆蔻、无花果、玫瑰束,以及装着香膏、玫瑰水、梅丽洛特香米和丁香花干的小瓶发起进攻,直至攻陷淑女们的堡垒,获得爱情游戏的胜利。

    不过今晚的狂欢显然并不以此为高潮,爱情与欢乐的城堡沦陷后,所有人都从红布和巴格达丝绸间露出脑袋,昂首望天,似是期待着什么一般。

    奇迹忽然发生了,随着一阵阵炸雷般的巨响,七彩的火焰腾空而起,负责维持游戏秩序的“宫廷法官”们不得不即时稳住一些过于震惊的观众,旁人大都沉醉在这摄人心魄的魔法中,炽烈的白光交睫间幽淡如水,如同被吹离树枝的花瓣,转瞬又如朝雾晨星,消散得无影无踪。

    热烈的掌声响彻郊野,鲍德温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中,一身白袍的英格兰国王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我们的礼物如何?”埃德加国王优雅地牵着王后的手,翩然走近。

    “荣耀无比!”佛兰德人由衷赞叹道,“简直难以置信。”

    “哈,你该看看莫卡伯爵的反应,他到现在还在嚷嚷着要人拿凉水替他醒醒酒呢。”国王露出自得的神情,“不过这可不只是宴会上的把戏而已。”

    “哦?”

    “我们把这东西叫做龙火,或者蛇火,这是属于古蛇撒旦的秘密,可令战场充满地狱的硫磺气味。”埃德加压低了声音,鲍德温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有人曾向他提起国王对一些黑暗的知识颇感兴趣,而他本以为这是无稽之谈,直到此刻。

    “好了,你将来会看到的,现在是庆祝的时刻。”埃德加举起金色的酒杯,一饮而尽。

    鲍德温顾不得思索国王的话语,因为他马上要和明日受封的所有新骑士一道沐浴和守夜,在附近的教堂里静静等待第二天受战马和兵甲的仪式。

    同受武备的骑士之间往往存在着类似同袍的纽带,埃德加本人便是与短袜子罗伯特一道在诺曼底行剑礼,两人也因此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情谊,至于将埃德加册封为骑士的诺曼底公爵,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算是埃德加的封君,虽然如今没人会自讨没趣地提起这一节。

    这个夜晚,埃德加和那些骑士学徒一样终宵不眠,和王后分别的这几个月对两人都是种煎熬,沉浸于爱欲中的埃德加丝毫不知,自己的私生子是夜就在不远之处。国王和妻子的感情一直很好,年轻夫妻间总是充满着精神和身体的渴望,埃德加对妻子那檀色的波浪长发与接近黛色的双眸思念已久,对她那丰满的胸脯和浑圆翘挺的蜜桃臀更是着迷,这些年,即便是妻子怀有身孕而未能行房的时候,埃德加也没有和宫廷里任何侍女发生关系,以至于贵人间私下时常议论国王这种不寻常的忠贞。

    云消雨散后,埃玛王后忽然叹了口气。

    “在想埃德蒙吗?”

    “我在想,你总是不在我身边,有时候我们大半年都见不上一个月,每次你去国外,我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你知道那是我的责任。”

    “答应我,不要再把我一个人扔在伦敦,我会发疯的。”

    “我们的孩子需要你,就像王国的事业需要我一样。”埃德加试图抚慰妻子,他显然失败了。

    “让其他人替你分忧吧,孩子们也需要你,我为埃德蒙感到担心,你总是不在,我还要照顾埃尔芙玟,这孩子的脾气又孤僻,我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难道你想让他跟我上战场?”

    “他需要父亲的榜样,就算是在战场上。”王后的话令埃德加大吃一惊,“我从小就知道,血统不会带来权威,他如果要继承你的王国,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要是那样,我倒宁愿他不当国王——我们的孩子绝不能像戈德温的子女们那样悲惨。”

    “等几年吧,我会教他成为一个男人的。”埃德加许诺道。

    梦中,埃德加又见到那些为炽热炮火所伤的年轻士官,他们的脸孔非常模糊,时而又熟悉无比,有时候像是埃德蒙的相貌,有时又幻化出一张陌生的脸,只透出数分恍若隔世的高地风情,须臾便仅剩断肢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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