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春秋在凤尾龙上闭目念诀,嘴露微笑。
    白发白须,仙风道骨,须眉飘飘,手中一个青铜镜滴溜溜的在指间旋转。看上去,真的是一个得到高人。
    他的这面春秋镜中已不知收纳了多少凶灵猛兽,今日又要将这荒外第一凶兽摄魂纳魄,封印其中。
    想想都兴奋难抑。
    “我百里春秋,投靠烛祖巫,再获夔牛,位列大荒十神也只是时间问题……不,现在大荒十神算个屁,我百里春秋必然是大荒十大巫……”
    意念如潮,滔滔不绝,顺着那道金光直破夔牛魂灵深处。
    那夔牛果然极为凶猛,顽抗不休,魂灵挣扎跳跃,冲撞攻击,在他的意念力下殊死战斗。
    百里春秋号称“万兽无缰”,以训兽称绝大荒,在水族中念力之强,稳居前十。是以此次才被委以重任,与水娘子一道偷袭流波,降伏夔牛。
    此次围捕也是由他策划布局,层层围堵,稳扎稳打,一举收伏。
    但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便是这夔牛太过狂野凶暴,被定海神珠镇压、冰蚕丝缠住之后,竟还能杀伤如许多人,在他春秋镜的念光之下,居然扑剪跳跃,虎虎生风。
    当下意气相生,凝神封印,以至刚至强的念力,朝夔牛发出猛攻。
    突然一道银光一闪,没入夔牛肩胛之中。那夔牛痛极狂吼,惊雷骇浪,气势滔滔,诸多水妖发狂落水。
    百里春秋虽被那声浪震得难受,却乘着夔牛精神分散之机破隙而入,刹那间将其控制,猛然向春秋镜内吸去。
    夔牛悲吼声中,一点一点的被那金光吸起,缓缓移动。
    百里春秋见胜券在握,舒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只见姬泪垂倚立船头,手持霹雳弓,朝他淡然一笑。知道是她以玄冰箭破入夔牛体内,乱其心志,心中有微微有些不悦。
    水妖欢呼鼓舞,号角破云。
    突然,一道灰影朝着夔牛射去。
    势入雷霆!
    如果是对着百里春秋射去,他倒是会迅速的出手阻挡,但对着敌人的攻击,重要质疑一下。
    所以,这一瞬间的疑惑,那灰影便命中了夔牛,并顺着那肩胛之上的伤口蠕动了进去。
    “那是什么?”百里春秋有些疑惑。
    “好像是个虫子!”
    “警戒,任何人格杀勿论……不,如果有人来了立刻通知我,我尽快将夔牛给收了!”
    百里春秋想起天吴,想起东海上的那座禁忌之岛,不禁有些心慌。
    但心下也多有侥幸,双手不断变化印法,念力陡升,春秋镜中光芒大盛,吸力剧增。
    那夔牛悲吼之声越近低沉,在金光中辗转挣扎,眼看便要被纳入春秋镜里。
    突然,那夔牛口中爆吐出一道怪异的白光,隐隐有“莽莽”之声。
    涛声悲奏,雷电似鼓,杀气如沸。
    百里春秋与夔牛苦苦纠缠,即将大功告成,却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杀气急速挺进,森森寒意直令全身鸡皮疙瘩泛起。
    杀意凛冽,吹得自己须眉乱舞,怪叫声中,某物疾扑而来。心中惊骇,意念为之稍溃,那夔牛立时怒吼着朝后退了几尺。
    百里春秋立刻凝神聚意,意念如绳,将夔牛周身缚住。左手屈指微弹,真气劲射,要将那道白光阻挡。
    但那白光却如急电般射到,百里春秋大骇,张开双眼,春秋镜金光若电,铿然龙吟,光芒四溅。
    春秋镜既已移开,夔牛乘势逃脱,狂吼声中落入滔滔怒浪。
    “究竟是何人?水娘子,看清了没有?”
    “百里大人,没有,没有人……”
    “走,此地不可久……”
    忽然,海水迸涌,光芒四射,夔牛狂吼着一跃而出,双目诡异的猩红如火,朝那百里春秋猛撞而去。
    而巨口开处,一道雪亮的光芒陡然喷出,炽热如火!
    百里春秋咬牙切齿,功亏一篑,如何不怒,骂道:“畜生敢耳!”
    却不敢直攫其锋,衣衫飘舞,霍然避开。
    水娘子接连三箭,又射中夔牛。
    那夔牛似乎冷笑连连,口中光芒大盛,形成光柱,发出肉耳听不到的“莽莽莽”炮响。
    这一缕光柱一显现,甚至连天上的太阳都无法掩盖其明亮。
    这完全是为了毁灭而诞生的光。
    尤其是其中的声响,好像光柱之中无数东西在炸裂一般。
    听见这声音,给人一种感觉,这种“莽莽莽”的响声应该是天上星辰炸裂的声音。
    宇宙之中无穷无尽的星辰,有的恒星经历亿万年之后,寿元尽了,就会轰隆一声爆炸,发出毁灭之音。
    这是无可抗拒的毁灭。
    这是模仿宇宙里超新星爆炸后的波动。
    当然,夔牛自然不知道什么是超新星爆炸,但那侵入体内的生物智脑可是个声音方面的大师。
    道法自然,如何比得上道法宇宙星辰。
    那御使雷霆,哪能比得上模拟恒星爆炸。
    白光过去,水妖尽数七窍流血倒地而亡,如果解剖便能发现他们的内脏已经化为了肉泥,而脑壳里的脑浆也成了一团浆糊。
    只有百里春秋摇摇欲坠,脸色红润,脚步好象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手臂想抬起来却没有力气。
    声音的本质便是振动,共振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
    “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
    “我乃烛祖巫座下百里春秋,杀我……祖巫绝不饶你……烛祖巫掌控时间,他能复活我……”
    “杀你者,妖修夔牛!”
    夔牛狞笑着一跃而来,毫不多言,将其一口吞入腹中。
    然后独脚而跪,朗声道:“臣夔牛,拜见主上。”
    “去吧!好好修炼,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是,主上!”
    “小白,走吧!”乙小川对着白龙鹿说了一句。
    雨师妾满脸的羡慕,娇滴滴问道:“公子,那夔牛……怎么做到的?刚刚那一瞬间,实力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乙小川指了指马车中的茶具,未等雨师妾动手,姑射仙子已经奉上了香茗。
    润了润喉,说道:“首先,此时的夔牛已经不是那个凶兽夔牛了!”
    “呀!夺舍?”
    “对,那个百里春秋禁锢住夔牛的时候,我略施手段,夺舍成功。关键不在于夺舍,我早已经说过,御兽只是小道,我有的是手段御兽,不管是信息素也好,还是直接暴力安装控制装置,或者利用生化手段,单纯的御兽在修炼一途上上不了台面,除非你们掌握了改造生物的能力。”
    “你们看到了夔牛的实力增长,其实不尽然,夔牛本身的实力便是如此,只是它全凭本能在施展,就像一个小孩拿着神兵,如何能发挥的出实力来。音道修炼的方法已经交给你们了,至于悟出多少,就看你们的悟性。如果想不通,你们可以回忆一下夔牛如何施展的……”
    “是,公子!”
    白龙鹿的速度很快,登岸之后,便朝西方而去。
    午后时分,春末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平阳河上,微波粼粼。
    日华城就在这平阳河旁,远远的便可以瞧见巨鳞木与梧桐树掩映中的黄色城墙,一条齐整的青石板大道,两边树叶碧翠,暖风拂面,满城飞絮。
    日华城是木族三大城之一,城墙雄伟,乃是黄钢岩石砌成,坚固美观,称绝天下。城内多杨树、巨鳞木与梧桐,故又称“三树城”。城外万顷良田,北面依山,南面伴水,富甲东南。所居之地又是东南交通要冲,木族最大的官道便穿城而过。
    如今,“神仙也羡日华人”的日华城破败的很,一幅大战之后萧条的场景。
    因为日华城的城主便是句芒,投诚烛九阴的句芒,他尊号木神,族中威望之高,仅次青帝与大长老。
    四年前青帝忽然消失无踪,迄今杳无音信,一年之后,族中将行长老会公选,而传闻句芒便是第一人选。
    而如今,句芒投了烛九阴,分裂了木族。
    经过几次大战,这座大城也就荒废了。
    姑射仙子满脸伤感,最终收回了眼神,问道:“公子,距离最近的是昱河和苍河,我们现在去哪?”
    “不用去寻盘古九碑,我早已经有了安排,另遣人去取了。我来占卜一下……”
    乙小川从沉思中睁开双眼,卜了一卦,然后说道:“正西方向,远隔三千三百里,有一大山大湖,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正西,三千三百里?那是洞庭山洞庭湖……”
    “那便去吧!那里似乎有个有趣的人在等着我!”乙小川看着面前的铜钱,嘴角浅笑道:“好像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白龙鹿扬蹄而去。
    一路百里荒原,寸草不生,似乎被大神通毁灭了生机。
    阴沉沉的天空,偶有微风,闷热难耐。
    那尚未乾涸的河流两侧,原有些村庄茅舍,但眼下残垣断壁,破落不堪,早已无人居住。龟裂的田野上,铺积了许多蝗虫的尸体。每过片刻,便有黑压压的蝗虫如乌云掠过,在苍穹下茫然前行。
    奔袭一昼夜之后,白龙鹿来到《大荒经》中记载的耿山下,稍作休息。
    耿山光秃秃的一片,尽是黄土,没有一根草木。坐在山下,热风吹来,登时席卷起黄蒙蒙的一片沙土。风过之后,山坡上往往露出许多水晶来,水晶玲珑剔透,各种颜色皆有。
    有时风吹沙扬,看到的不是水晶,而是缓缓滑动的巨蛇。这些蛇在炎热的沙土中懒洋洋地蜿蜒行进,将近乙小川等人时,稍一迟疑,远远绕行。
    白龙鹿歇息之后,正欲前行,忽然听见山上传来“朱——喏”的怪叫声,抬头望去,却是一只形容古怪的野兽,在半山仰头呼叫。
    那怪物长得如同一只黄色的狐狸,但脊梁上却长了鱼似的背鳍,双眼幽蓝,阴森森地颇为妖异。
    雨师妾喃喃道:“这次当真邪门,一路走来尽是遇见这些不祥妖兽。”
    姑射仙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朱孺兽乃是恐怖妖兽,只要它一出现,所在的国邦必定要发生极为恐怖之事。”
    “烛九阴祸乱大荒,自然不祥!”
    “公子正在悟道,我去杀了那朱孺兽,省得吵到了公子……”
    继续赶路。
    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重,沉甸甸地压将下来。未到午后,天色已经极为昏暗,荒原上尘土飞扬,风中炎热之意渐渐转少,有时还夹杂着冰冷的水珠。
    乌云翻滚,自西奔腾而来,瞬息千里。
    一道闪电陡然亮起,轰雷滚滚,远处的一株乾枯老树蓦然劈裂。
    轰然雷鸣,大雨倾盆落下。
    雨声哗哗,电闪雷鸣。两女连忙运转真气,在体外托起一道气罩,雨水落在气罩上纷纷滑落。
    至于白龙鹿,本就是水族灵兽,踏雨而行越发的欢喜。
    此次雷雨来势汹汹,下了近半个时辰,非但没有减弱之势,反而越见狂猛。
    两个时辰之后,暴雨渐渐停歇,天地稍亮,但乌云丝毫没有转薄,雷声依旧。
    “山,看见山了!”
    南边雾霭迷蒙处,隐隐有青山缭绕。
    白龙鹿加速奔行,离群山尚有数里,便隐隐听见山中传来水流澎湃之声。
    姑射仙子道:“这里应当便是洞庭山了,洞庭山后的洞庭湖是几条大江汇集之地,眼下刚下完暴雨,必然犹如大海。”
    看了眼马车中闭眼盘坐的乙小川,两女并未打扰。
    来到山脚下,水流轰鸣之声更加震耳欲聋。
    群山横云断舞,细雨蒙蒙,鼻息之间都是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蕾依丽雅,你的声波偏向于精细操控,有顺风耳之能,可能找出公子要找的人?”
    “我试一试看!”
    姑射仙子闭目细听了许久,然后指了个方向道:“小白,那个方向……”
    谷中险峰峭立,树木茂密。
    好在白龙鹿有滑翔之能,马车也不是凡物。沿着山坡向高处攀爬,绕山盘旋前行。山风呼啸,冷意森森,迷蒙细雨落在发梢,脸颊带来丝丝寒意。
    山顶,风雨更猛,乌云仿佛就在头顶翻腾。白龙鹿沿着峭壁大步前进,咫尺之外就是万丈悬崖。
    身侧大树东摇西倒,被突然卷来的一阵狂风吹刮,突然“喀啦啦”一声断折,刹那间不知飞到何处。
    狂风呼号,无所畏惧。
    “找到了吗?难道是那个山洞……”
    “不是,我需要站在高处来查看,而且,大雨倾盆,谷底必然会起山洪,我可不想泡在水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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