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停有自行车。

    柏油路上的深蓝色山地越野自行车。

    “竟然还在……”

    把手上是清洗再多遍也洗不去的时间痕迹。

    这辆自行车在拓久还在东京生活的时候,自行车的主人便经常将它停留在了这个地方,哪知道到了现在还依然能见到它。

    前车轮被锁上了,看样子自行车的主人有事不在此处。

    拓久驻足观望了一秒后,又往前行去。

    至少还是有些事物未变的。

    这一发现让他莫名地开心。

    白云飘飘的天空,拓久随着云朵的方向迈步,以往他也是如此认路的。

    他是个路痴。

    在打闹中依然能准确地找到目的地,凭着的是在天际同个方向移动的云朵,在没有手机电子地图的时候。

    穿过了转弯的小巷,在护栏的遮掩下,掺杂着褪色印迹的琴行映入眼帘。

    “这里……还在。”

    凉爽的风意拂过他的脸庞,拓久也是难掩住他的欣喜。

    在以前,他和生田绘梨花就是在这里学习钢琴的,琴行的主人是个颇有造诣的音乐艺术家,曾在国际上异常知名,后来结婚后选择回国开设了琴行。

    也是托了她的国际知名度,过去来这里学习的人络绎不绝。

    又一印象中的事物还保留着,这让他更是多了一分惬意。

    大约是时间还不到授课的时候,琴行的门口稀稀拉拉,没什么人影。走入里面,在门内的接待桌内是一位十岁左右的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请问钢琴教室现在有人吗?”

    熟门熟路地到了接待桌那里,拓久问着小女孩。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钢琴老师的女儿,跟他记忆中的婴儿年龄对比的话。

    “没有。”

    大约摸只是暂时替她的亲人管着桌子,小女孩的态度冷漠而又疏远。

    但拓久还是得知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啊啊啊……不好意思,我刚才有事走开了,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在拓久进一步想询问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保养得很好,看着只有三十多岁。

    “老师……”

    望向了她,拓久不由自主地呼出了对她的昵称。

    以前教导他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女性。

    “唉?”

    大概是不理解拓久为何如此称呼她吧,女人惊讶了一声。

    “呃……不好意思,我以前在老师你这里学习过。”

    “噢噢,是这样。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忆力有些差了。”

    得知缘由,女人笑着说道。

    这些年她也教育了不少的学生,看见拓久,也确实记忆不起。

    “我想使用下钢琴教室,可以吗?”

    聊了一会后,拓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现在钢琴教室里也没有人,可以的。”

    “那谢谢了,老师。”

    或许是因为他说自己是以前的学员的缘故,女人很轻松地答应了拓久的要求。

    拓久弯腰表示自己的感谢,随后走进了在琴行内部右边走廊的第一间钢琴教室。

    轻车熟路,也是和以前一样的结构,无任何改变。

    “指原……”

    在拓久走进去后,女人又轻轻念着拓久给出的名字。

    “我真的有收过姓指原的学生吗?”

    不解,毕竟拓久只是给了姓氏,而且还是在出事后改了的亲戚家姓氏。

    纵使她的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记住,因为根本不存在啊。

    ……

    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教室内部。

    空间不大,钢琴占据了差不多一半的范围。因此每次来这里学习的人最多固定为两人。

    摸索着墙壁,熟悉的触感让他百感交集。

    拓久看见了。

    那时的自己,也同样是在进来后,五指吸着墙壁,一步一步,闭着眼睛,粗糙的手感,让他觉得恬静。

    【呐,别磨蹭了,趁着老师不在的时候,快点和我弹琴】

    顿时,记忆中熟悉的女孩声音响起,让他停止了开始前的感悟。

    拓久放下了手掌,环视除了他以外空寂无人的房间。

    啊啊。

    受不了了。

    他不自觉地又回忆起了过去的片段。

    阻止不了。

    甜蜜、羞涩、黑历史。

    拓久像是自暴自弃,摇摆着头,没有再站着,坐到了钢琴前的座位上。

    光束透过窗户,在他的肩部停留。

    背对着,但拓久依旧能感受到光束的耀眼。

    弹奏吧。

    迄今为止,他都是如此度过的。

    心绪复杂,就弹奏吧。

    弹奏着符合自己心情的钢琴曲,在柔美的音乐中忘记一切。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他把自己埋在了无拘无束的音乐洪流中,令人沉醉的世界里。醒过来时,他已经和那时候的自己截然不同。

    导师夸奖着他的音乐水平纯粹而又真诚,在音乐剧的导演上,那些演员们不再看轻他,带着畏惧与敬佩,与他共同表演着最完美的戏剧。

    转响间,就变化了那么多。

    最初的掌握新知识的快感,与人交谈时的欢快,磨砺自己时的坚韧,他在不断地前进,走到了他当初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未来。

    可是。

    绘梨花,我对你的感情,是否能就此放下呢。

    内心深处的情感,却在止步,一直停留在这间教室。

    表面上我在不停地往前走,可是真正的我,一直在这里,从未起步。

    是这样吧?

    回答他的是响起的乐曲。

    《致爱丽丝》

    贝多芬当老师时,对他活泼的女学生起了好感,是一名叫特蕾莎?玛尔法蒂的女性。在某次心情舒畅的时候,他写下了这首小曲,赠与了她,自己未留下底稿。

    在特蕾莎死后,这首小曲才在她的遗物中被发现,也就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钢琴曲之一。

    由慢渐快的波浪琴声,拓久的双手变换不停,他的身姿也愈发疯狂,闭上了眼睛,整个沉入到了另一世界。

    纯朴而亲切的乐曲,描绘了女主人温柔、美丽的形象。

    拓久抛下了烦恼,思索着。

    为什么贝多芬要为她写上这首曲子呢?

    没有人是贝多芬,无人能回答他,可这并不阻碍拓久去思索这个问题。

    流畅的音乐层层推进,像是男主人心动时候的预警,不可抑制的火焰代表着他纯真而又热烈的爱情,他的表白,他的追求,是那么感人。

    似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互相表白的恋人。

    樱花飘散在他们的身边。

    温暖的空气,碧蓝的天空,花草的清香,无垠的大海。

    每次在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拓久都会想起这副画面。

    由他构筑起的新世界,让创物者的他都沉浸其中。

    可。

    今天却不同了。

    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形象不再是白色无脸的虚幻模样。

    是一对男女,年龄很小。

    清新的乡间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现在所处的教室。

    不变的则是从窗外飘散进来的樱花花瓣。

    【这段不对啊!】

    男孩在弹着钢琴,倾听着的女孩像是发现了错误,大声斥责着男孩。

    【那你说哪里不对啊!】

    可能是不服输,男孩不信,嘴硬着。

    【这段的节奏没那么低沉,拓久你弹得和老师完全不同,这样真的是在表达贝多芬的爱情吗】

    有理有据的话从女孩的口中吐出。

    【那你来,让我看看有什么不同】

    【我来就我来,哼!】

    赌气的话语从女孩口中吐出,她代替了男孩,坐了上去。

    优美的钢琴声音响起,可是与男孩完全是相反的曲调。

    高昂而又充斥着希望,逐渐上行,炽热的爱情此起彼伏,却让人觉得舒心。

    最后音乐变得柔和,像是心心相映的恋人,有了完美的结局。

    【这样子才对啊,拓久你总是弹得很悲伤】

    女孩说着,也从位子上离开。

    【可是……我无法体会它们的感觉】

    犹豫间,男孩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觉。

    【为什么?】

    【我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

    【嗯,老师所说的贝多芬的真挚热情的爱恋,难以理解】

    男孩点头。

    【那怎么办呢?】

    嘴巴鼓起,眉头紧锁,女孩为男孩的这一状况感到忧心。

    【没事的,这并不是什么……】

    【我想到了!】

    男孩的劝阻声被女孩的声音所掩盖。

    【只要你能体验到的话,那么你也能理解的吧】

    【可是我体验不到啊】

    【我看了一本书,里面写着,只要异性的双唇接触,他们的心灵便会交织,能感受到对方的未来与过去,他们之间也会产生爱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们可以试一下】

    【喂】

    男孩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快步跑到了他的前面。

    相近的身高让她没费任何功夫,就已经霸占了男孩。

    也可以说是男孩根本就无法反抗女孩。

    不该是如此的……

    钢琴声结束了。

    在正常的结尾声中。

    ……

    ……

    “今天的舞台剧没关系吗?”

    “嗯嗯,没事,只是去弹几首曲子的话,没关系的。”

    出租车上,生田绘梨花说道。

    在拉上了斋藤飞鸟之后,她们便在大楼下打到的出租车那里,直接往目的地所去。

    日本的出租车是很贵,可生田绘梨花平时也不出去玩,节约下来的零花钱也足够支付了。

    有点难以理解生田绘梨花为什么要带她来的理由,一路上除了偶尔几句对话外,斋藤飞鸟都没怎么说话。

    她们两人的关系确实是疏远了。

    有才艺的生田绘梨花即使是选择了停止团内活动专心于学业上,回来后依旧能有运营给的C位。

    而她呢?

    想想自己的处境,斋藤飞鸟除了叹息之外,又能说什么呢。

    她在乃木坂中的人设是妹系没错。

    可是,比起另一位妹系人设的星野南,她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真是羡慕小南啊,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别人的喜爱。

    在一人独处练习时,她会闪起这个念头。

    可以说是嫉妒,也可以说是羡慕。

    她也没有其它任何优秀的才能。

    哦,或许也有。

    乃木坂46一期生最年幼的一位。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挣扎于under与三排之间,谁能想到,她以前的目标是成为center。

    可是现在这么看,遥遥无期。

    要不……毕业了吧?

    有时候会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毕业之后认真学习考上大学,走另一条路。

    然后被瞬间否定。

    她是学渣,纵使毕业了努力学习也考不上好的大学。

    只能继续在团内的undergirl中苦苦挣扎。

    “想让阿苏卡你听听我的钢琴曲而已,我们也很久没有说话了不是吗?”

    生田绘梨花讨好似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这让她有些难以应付。

    与对外的形象相同,生田绘梨花是个很活泼的人,话也很多,在两人地位相差不多的时候也是经常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还有着不少的争吵。

    当然,都是少女成长时候的小矛盾,无关大碍。

    “嗯。”

    她冷淡地回复着。

    对外甜美的斋藤飞鸟,可是内在,却是一个有些消极的人。

    她也不像那些粉丝想得那么可爱,真的要说的话,她是个会惹人厌恶,是个会让人觉得阴暗的坏女孩。

    车子到了目的地,生田绘梨花拉着她下了车,左拐右转,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里面有一家琴行,只是没什么人进出,外表的墙壁显得有些旧,一看就是有不少年数的建筑了。

    “老师,早上好。”

    生田绘梨花和在门口坐着的中年女人打着招呼。

    “还有明里也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呢。”

    她还和女人旁边的小女孩打了声招呼。

    看样子她和她们的关系很好。

    “嗯,绘梨花,今天怎么来我这里了,你不是应该准备舞台剧吗?”

    “我想来这里弹弹琴。”生田绘梨花说道,两手放在了隔着的桌上,“可以吗?老师。”

    “可以是可以,不过。”

    她像是有什么要说的。

    “啊,也没什么。你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大约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爽朗地笑了下。

    “哦~那好的。”

    侧了侧身,准备往钢琴教室走去。

    “阿苏卡,你怎么了?”

    “呀,那个……厕所在哪里?”

    也许是觉得不好意思,斋藤飞鸟颤颤地举着手问道。

    “在左边最里面的房间里。”女人给她指明了道路。

    “谢谢了,那绘梨花你先进去吧,我先去上个厕所。”

    捂着自己的肚子,斋藤飞鸟火急火燎地朝着厕所的方向跑去。

    “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呢。”

    “确实是呢,老师,阿苏卡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生田绘梨花赞同地点头了。

    ……

    洗了手,斋藤飞鸟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眼自己,转身准备离开。

    “呜……”

    发生了点意外,她撞在了一个突然出现了的男人身上。

    娇小的她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

    男人也是懵懂,刚刚发现自己似乎是挡住了一个女孩子,伸出手道歉。

    微微抬起了头,斋藤飞鸟看着让自己倒下的男人。

    悲伤。

    最先给她的印象是那对黑色眼睛中透露出来的神色。

    他在悲伤什么?

    随后她才注意到了那个男生的相貌。

    五官俊秀,是个帅哥。

    但总觉得这个人很受。

    心中暗暗打了个评分。

    “我没事,谢谢你。”

    接过男人的手,斋藤飞鸟缓缓地站了起来。

    拍打着自己的衣服,把灰尘都打去后,她注意到了拓久在看着她。

    “请问……”

    “你在疑惑对吗?”

    男人忽然开口,眼神直视着她。

    欸?

    他在说什么?

    突然的开口,让斋藤飞鸟不明所以。

    “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你在迷茫,迷茫未来的路,对吗?”

    男人像是看透了她的整个人,笃定地断言。

    “你在说什么呢……”

    她反驳着,却有气无力。

    因为那是事实。

    压迫感向她袭来,混乱让斋藤飞鸟的身体都慢了一拍。

    她确实是在迷茫未来的方向。

    究竟该怎么做呢,在乃木坂看不到出路,要不要毕业呢,可是毕业了我又能做什么呢?

    强烈的情感指挥着她。

    恐惧。

    那是在无法看清未来道路时候常伴她的感情。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在这个男人面前承认着自己的懦弱。

    不管内在有多么弱小,她也不想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弱点。

    “我和你一样,所以我能看出你的动摇。”

    是稳重而又让人安心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是在伪装着自己——没错吧?”

    “.…..”

    被说中了痛处。

    消极阴暗的她在对外的形象上,是甜美可爱的妹妹形象。

    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子。

    “可以的话,试着让别人知道真正的你吧。或许你会觉得不错。”

    男人说完,就走开了。

    呆呆站在原地,斋藤飞鸟咀嚼着男人所说的话。

    真正的你?

    什么意思,是要我把自己阴暗的一面在别人面前展示着?

    怎么可能!

    宅男们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女偶像呢?

    可是……

    “咦,这是?”

    在思索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口袋里有了多余的东西。

    是一块木牌。

    “拓久……这是他的名字?”

    猜测了下后,斋藤飞鸟只能认为这是那个男人遗失的。

    可是那个男人实在走得太快了,斋藤飞鸟走出了之后,已经找不到男人的身影,问了门口的女人。

    “啊,是有一个人,他说是我以前的学生,刚才也在这里练琴。”

    “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好像捡到了他遗失的物品。”

    “不好意思,我也只知道他留下的姓氏而已,他姓指原。”

    抱着歉意的笑容。

    “那好的……谢谢您的告知。”

    斋藤飞鸟退后几步,表示感谢。

    指原拓久?

    她知道了男人的姓名。

    指原……他是那个AKB的指原莉乃的亲戚吗?

    无端地猜测着。

    姓指原的人真的很少呢。

    她的思绪也很快被打断。

    脉脉的絮语自钢琴教室传出,如少女般欢快明朗,发出银铃般笑声。

    “绘梨花和那个小伙子弹得是同一首曲子呢。”

    这时,女人说道。

    “是这样吗?”

    斋藤飞鸟随着好奇心问道。

    “嗯,都是《致爱丽丝》。”

    女人点头。

    “不过从以前她来我这学习的时候,就一直对这首曲子恋恋不舍呢,大概是拓久最喜欢这首曲子的缘故吧,哈哈。”

    “您……说拓久?”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词语,斋藤飞鸟不禁快速询问道。

    “嗯,他以前和绘梨花一起来学钢琴呢,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他就搬走了,我也就没再见到他了。”

    虽然奇怪斋藤飞鸟的反应,可女人还是老实说着。

    这……

    是不是太狗血了?

    握着手上的木牌,斋藤飞鸟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

    相同的名字,还有同一首曲子的演奏……

    绘梨花,你也在掩藏着什么吗?

    木牌被她放入了口袋里。

    她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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