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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竖日天已放晴,太阳从灰白的屋瓦间喷薄而出,金光四射。避雨的鸽子不再停留,展开翅膀,“扑腾——”一下飞走了——

    少一站在窗前闭目养神。

    不用问,他都知道,茶楼里又来了新人,那摸不着门道的年轻军人不免探头探脑。

    几日下来,少一不仅和看守们有了交情,就是和那帮神秘的跟踪人,也心有默契、知己知彼。只是,大家都刻意地保持着沉默,互不搭言。

    木匠铺的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木匠老头站在门口,豁牙露齿地冲少一一笑。

    蛮子跟着木匠老头跑前跑后,用木栓支大门、登梯子擦牌匾,将柴木送入火炉……爷俩忙得不亦乐乎。

    门窗一开,尘埃漫舞起来。新空气陡然入室,看光、影、尘的上扬、下浮,给破旧的木屋增添了不少生气……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少一不安起来,不由得,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木匠铺门口的古井上……

    空气中的灰尘,夹带着一股脂粉味,正在向这里漂来……这纤细微弱的信息,也只有少一能够用心感知得到。

    一定是大杂院里同住的少女小渔,很快她就会沿着石板路走过来了。

    每天早上,她都到木匠铺前的古井边打水。只是,今天因为下雨,晚了一顿饭的功夫。

    似乎,有那么种危险的气息,隐隐若现。

    抬头看,一滴饱蘸晨雨的树叶正被压得缓缓垂头……水滴该不会是要打在石板路的西瓜皮上,湿滑了小渔必经的路吧?少一想,自己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当小渔在母亲的咒骂声中打开房门、弯下腰、扛起扁担和两个木桶的时候,少一正手捂着一样东西,等在木匠铺的大门口。

    哒、哒、哒——眼儿清亮多彩、梳着百花分肖髻、身着青布小衫、足踏草鞋的少女小渔挑着木桶,两只小脚欢快、有节律地踏着青石板,轻步走来。

    少一屏息:还差十步、还差五步……

    小渔哼着歌曲,瞧都不瞧他一眼。

    “吧嗒——”沉沉的大雨滴,真的如少一所料,从树叶上滴落下来,直把个青石板上的西瓜皮打得就地转了半圈。

    小渔在笑……目视远方,傲骄的步伐正一步迈了上去,就在脚尖轻触到西瓜皮、脚跟尚未落地的一刹那,少一张手放飞的麻雀“嗤楞——”一下扑向小渔。

    小渔余光看到飞鸟啄来,不觉一惊,轻扭腰身这么一躲……还好,她一脚斜斜地踏在了西瓜皮的瓜茎上,身子偶一摇晃,迈过了西瓜皮的地面。

    少一长舒了口气,却收获了小渔回眸的一瞪眼。

    最早发现少一这孩子有预知能力的,自然是神医摸鱼子,当年西逃是他还在襁褓中的弱冠哇哇啼哭、昼夜不止,摸鱼子在迷障中对方甲亥的追兵,他总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只是在大堰河的短短几年间,这一“神迹”似乎没被用过,少一自己一时也不明白自己如何又能做到这些。

    ……

    云中西南闹市口内知笃观。

    “道场失火了——”喊声传过几道街,闹市口的浓烟已经滚上天际,从木匠铺看去,烟火已经高过树梢。

    想都没想,少一就急急跳过木匠铺后门的栅栏,轻松翻过书吏馆的高墙,奋力爬上了粮库里的大谷堆。从几十人高的谷堆上往下看那火场,少一深吸了一口气,瞄准着道场居中的位置,纵身一跳。

    轻轻落地,少一正掉落在道场的中央。

    于慌乱的人群中,他冷静地辨别出火势的方向。此时,知笃观内云中保存年代最久远的木塔已成燃燃之势,小道士们束手无策,急得团团直转。

    而清潸道长,却对此繁乱置若旺闻,正闭目静息、念念有词,不肯停止颂咏,生怕破了这春祭的最后圆满。

    小道人们可都是和蛮子打小儿就混在一起的玩伴,素来对他信任有加,少一雨中救起不慎落入水中的木匠和蛮子的事情小道们早有所耳闻,他们自然愿意听候蛮子新朋友的调遣。

    这不,少一一挥手,十几个小道人就过来围成一堆儿,大家商量合计着什么。少一拍拍大家的肩膀,大声地说着什么,大伙儿一会齐看向河岸边的大驳船,一会又转身昂头看向木塔,频频点头。

    只见十几个小道人和少一分别散开,有一拨人将观中遗存的、装陈年香灰的木桶都搬了出来,一个个依次传递,然后,小道士们很默契地围成扇形,将木塔围在中央。然后,齐齐地将一桶桶的香灰尽数倒在木塔周围的土地上,围成了厚厚的一圈。

    这是在用厚厚的香灰,将火势与街坊邻里的木屋商铺一一隔绝开来。

    此时,一个轻手利脚的小道人早已跑上了河岸停靠的漕运船,在桅杆的高处站立,向少一打着手势。

    少一举手,远远示意,站在桅杆上的小道人举刀就砍,一下、两下、三下……

    少一一边帮助疏散人群、把空地上的人群清退干净,一边回头望向桅杆上的举刀的小道人。

    终于,吱呀呀——那高高的桅杆被砍得颤颤巍巍地倒了下来,桅杆的顶端正好砸在道场的空地上。杆子高的一边在船上,低的一端在空地上,横躺着的桅杆就好像一个索道。

    几个小道人已经站在道场的这一边等候了,看桅杆的对面,另几个小道人在河边用木桶打水,再几个小道人在大船桅杆倒下的地方,将载满水的木桶挂在桅杆绳索的钩子上,只用力一推,木桶就沿着长长的桅杆滑向了桅杆另一头的地面——道场。

    道场上,接到木桶的小道人们,奋力地向木塔泼水……

    临近晌午,少一终于在火火舌漫过塔顶前控制住了火势,千年木塔的顶层已净被烧去,余下残梁黑柱。

    而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早在发生之前就在少一脑海发生了一遍。

    此时,做完法事的清潸法师驻足望天,深深一揖,春祭结束,此次,承蒙黄土厚土予恩。

    小道人们可不管这些,一个个花着小脸,疲惫地拖着脚步,和少一一起跌跌撞撞地扑向对门的老家饼店。因此老板刚才派小厮来说,为感激各位道人们今日救火扶民,可以不花铜板,随时来大吃一通。

    人,往往是自救的,少一大口啃着咕咕做的香甜面饼,美美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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