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玄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一个人,数年前从门中叛离的丹门师姐,白茹。

    白茹是那种明艳的女子,带着成熟女子的天然魅力,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之处,便是丹门中原本普通的衣服,经过她的穿搭都能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韵味,继而被门中的女弟子纷纷效仿。

    穆青玄本来打算再在外面多混几日的,虽然他与汀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安心,但对汀岚来说,无论他在与不在都难免要多想,而若是他回去,又要费心在饭食方面做准备,他又不好帮忙,怕她会多想,觉得自己连唯一的用处都没有了。

    相处间虽有温情,可汀岚却总是难免露出忧愁之色,他不知该如何去劝解,面对这样的情况,多说一句也觉得是错的,有时候也会觉得心烦,可细想起来,如果没了根基和修为的人是他,只怕会比汀岚更甚。

    而重新遇到白茹,就像在炎炎夏日中的一捧新雪,令人眼前一亮。

    那日他从师门交了任务回来,想在周边的什么地方喝上几杯酒,温柔乡中酣醉一回,也能暂时忘却烦恼,却在安宁镇外的石桥上,和一个周身都遮挡在斗篷下的怪人擦肩而过,还未及疑惑,便听到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青玄师弟~”

    素色的兜帽下,红唇妖冶,明眸皓齿,白茹转过身来掀开兜帽看着他,声音如玉珠垂露,引人心动:“好久不见。”

    她的眼中似含了一团柔光,只那么望过来,就能令人放下所有的烦恼和忧愁,无论她口中说着什么,都愿意去照做,于是就这样,两个人来到了街巷中的一家酒馆,二楼私密的包厢中,一壶酒,几碟小菜,对坐交谈。

    “许久不见,师弟倒像是忘了我了。”白茹手中的瓷杯放下,洁白的杯口上落下一个淡红的唇印,素手纤纤,普通的瓷杯在她手中也像是变做了白玉般。

    “师姐有事吗?”穆青玄神色冷淡的看着桌边靠窗处摆着的一瓶花,心道这家小店居然如此阔气,日常居然也能拿鲜花来放置。

    白茹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你我之间总是有恩情在的吧,当年你不过十五岁,一身是血的被人抬了回来,还是我……”

    “不是师姐伤的我吗?”穆青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目中带上了一丝玩味。

    白茹一愣,下面的话却有些接不上了。

    “师姐以为我忘记了,便在任务过后从背后偷袭,伤虽看起来很重,却不致命,以师姐当时的能力,一粒丹药足可救回我的命,但偏偏,我当时什么都没能想起来,故师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上能搜罗到的丹方药料与其他弟子出逃。”

    “哼,”既然被说穿,白茹也不再伪装,冷哼一声说道:“这么说,你现在是想起来了?”

    “自然,”橙黄色的酒液入喉,回味绵长,不见浓烈的辣意,反而有一股微甜的清香,等下多喝几杯试试,若是不易醉人,倒可以带回去些给汀岚,她从前也是能喝烈酒的,只是现在身子太差,不便多饮。

    “我们在垂死之时才可能忆起上界之事,但也有例外,就比如你,还有你身后的人。”穆青玄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我不知道她是谁,却在第二次重伤后想起了一些事情,详论起来,倒是你们害她毁了根基,失了修为。”

    白茹这时却笑了:“她不过一个凡人,又岂能与你我比肩?右长老的意思,是要我带你过去,以你我之修为和对下界的了解,足以改天换地了。”

    穆青玄这时再看她,目中却多了一股怜悯:“到了下界,你我也只是凡人,不过是先天的底子好,所以要比常人优秀些,师姐还是不要太自负了。”忽然觉得她很可怜,怕是连自己的本体处于何处都还未曾知晓吧,但她提到的右长老,不知是何门派……

    “青玄,”柔声媚语,一双如凝脂般的手落在穆青玄的肩上,却反让他打了个冷颤,“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从上界而来的使者已经出现了,九黎的霍前辈都遭了毒手,我们若是再不能联起手来,只怕就要被人家一网打尽了。”

    就在她俯下腰身想要在穆青玄耳边吹气的时候,后者终于逃了,开窗而出,还遥遥留下了一句辞别的话:“含烟阁的姑娘还在等我,师姐你我下次再聚。”

    白茹霎时就沉下了脸,原本娇媚的面容此刻却阴森可怖。

    气得摔下酒钱便愤怒离去,未料经年不见,穆青玄竟如此不解风情!自己好心拉拢他却是这种态度,看来,也只能用其他办法逼他就范了。

    白茹走后,穆青玄却又在酒家门口出现了,靠在柜台上问店小二,方才的是什么酒,怎么卖,又有什么禁忌没有,谈妥之后付了钱,暗付此酒不错,等回去先让杜湛试试酒,没有问题了再拿给汀岚喝。

    却在欲转身离去的时候,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白茹,“师弟,好兴致啊。”白茹皮笑肉不笑,看来却是怒极的模样。

    穆青玄也不惊,反而迎了上去:“师姐怕是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吧,看来那位右长老也没有告诉你太多,我劝师姐谨慎行事,别白白做了人家的棋子。”

    “是吗?”白茹不怒反笑,“让我来猜猜,师弟相比是心中有了什么人吧?谷汀岚?那个为了你失去修为毁了根基的女人?你现在像护着只金丝雀的养着她,可是也别忘了,天下间没有完美的阵法,她虽不是孤身一人,可你的那位弟子也不能永远守在她的身边,万一出了什么疏漏,师弟可就要后悔莫及了。”

    穆青玄没有再反驳,而是带着深意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笑笑,便转身离开了,再未回头。

    与美人相处本是件极赏心悦目的事,但如果这美人是蠢的,便再也无法令人提起半分的兴致。这段时间,他在半醉半醒间想了很多,也为汀岚和杜湛做好了日后的打算。

    他降生于世间,原本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却在尚年少时被一个不会笑的孩子拽住了衣角,一双黑水晶似的通透眸子望过来,冷漠拒绝的话便忘在了口中。

    与汀岚并肩对敌,纵马畅饮,回想起来也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那段时间,他每一个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汀岚亦是如此,直到后来,生出了变故。

    还是要回去看看才好,都是从前未能悉心教导的缘故,杜湛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和他相处久了,汀岚就更不喜欢说话了。

    ..

    令狐非墨摘完了芹菜,又被塞了一盆清洗好的胡萝卜,当时就皱起了眉:“我不喜欢胡萝卜。”一只手又要摸上头,这一次却被他躲开了。

    穆青玄口中劝解:“多吃胡萝卜对眼睛好,你的右眼常年遮挡在晶石后不见光,时间久了视力会退化的。”言辞凿凿,一本正经。

    “本来就不是看东西用的……”令狐非墨咬牙切齿,却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也不知是为什么,青鸾火给人的感觉,很奇特。物宝天华卷上有他,却又不是菜谱上的原料,不能杀不能打,着实令人烦闷。

    未过多久,灶上的银耳莲子羹就煮好了,开盖便是一股甜香,做好的汤羹大半倒在一个青瓷罐中,盖上盖子,放上两只同色的瓷碗与汤匙,将杜湛唤进来,命将银耳汤端给师娘和叶姑娘。

    又留了一碗给他,放在灶上,不知又从何处翻了个杯子出来,拿出一壶酒来倒了个半满,举到令狐非墨的跟前道:“帮我看一下,有孕在身的人能不能喝。”

    这酒便是在安宁镇的酒馆中买来的,本来可以直接给谷汀岚,但有孕的人身体特殊,又不能直接喝,所以便要找个懂的人先看一下。

    令狐非墨皱眉,停下了手中切菜的动作,闭目轻嗅,医书上有关这方面的饮食禁忌在转了个遍,慎重辨别后才答他的话:“无碍。”

    穆青玄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瓷杯往他唇边一送,道:“要不要尝尝,味道很淡,和你一起的那只小蝴蝶肯定也喜欢,以前我还送过她几片羽毛的,可惜她不记得我了。”话语间大为失落。

    尝就尝,醇酒入喉,带着独特的甘甜与淡香,可心情却未好转过来,穆青玄又去另一边处理生鲜的食材,令狐非墨却对案板上的胡萝卜发泄着心中的闷气,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一个口中是妹妹,另一个口中是什么小蝴蝶,真让人火大。

    那边杜湛送了银耳羹回来,也被穆青玄递了一杯酒饮下,手中拿起一碗汤羹递给他,却被杜湛扭捏地拽住了袖子:“怎么了?”

    “师父,有些事,你和我出来一下……”杜湛的模样也很怪异,倒像是有极难开口的事情要说,穆青玄看了一眼背对这边正和胡萝卜较劲的令狐非墨,便带着疑惑同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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