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鸟峰楚氏的特征。楚秀酝酿已久,一夕出山直奔长安,只怕早已将一切计算妥当,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想起一张国字脸,蓝袍垂地袖的楚方;人高马大,肩抗重剑的楚邪,沈飞用力点点头。
    拓跋烈询问:“要不要派人去牢里探探底。”
    “不必,我想他心中应该有着自己的盘算。”见到那儒生的时候,沈飞第一个反应就是惊讶,因为这分明就是金陵城内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他与此人有缘,因此说动殿下,将一枚仙丹送出,救了十七皇子的命。
    要知道,十七皇子死了对拓跋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殿下能够答应自己的要求,当是绝对信任的缘故。
    仔细想想,整件事情真是巧的可以,自己在金陵城买书的时候见到楚绣,从他那里听到了名满天下的高谈阔论;紧接着启程前往帝都,想不到楚绣不仅先自己一步到达,更甚之已经在朝堂上立足,以一介布衣的身份拥有了官职,要知道,自从帝国实行九品中正制以来,绝少有毫无背景的人为官做官了;最后,自己好不容易入朝,居然在面圣之前见到了这样的一幕,与其说是极端的巧合,倒不如说是有意安排来的更加合适!
    ……
    “什么!吾儿摔下马车,身受重伤!怎会如此不小心的。”正在书房里批阅奏折,年过七旬的当今万岁跳起脚来,谁不知道他近段时间最宠爱的儿子便是拓跋华,如果对方出事了,会令他脸上无光,“杀了杀了,把负责伺候的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大太监刘易站在旁侧,低着头禀报道:“听说是在皇宫内驾马,遭到新上任的府尹楚秀的阻拦,因此坠马身受重伤,幸好烈王爷带着沈飞刚好从那边经过,送给他一枚仙丹,方才保全了一条性命。”
    “这样……”陛下安静下来,眼珠在眼眶中转圈,肯定是在思考,他现在的年纪在凡间已是一条腿埋入黄土之中的人了,一身皮肤耷拉,老年斑布满全身,处处显出苍老,却唯独两眼有神,深深的眼底含着睿智,一点都不糊涂。
    陛下沉默,证明这件事情不好处理,刘易耐心等待着,一言不发,直到他自己想明白了吩咐:“将烈儿面圣的时间推迟一天,明天朕要带着一众王公大臣,亲自审问楚秀。”
    “陛下,恕老臣之言,楚秀上任府尹时间不长,却实实在在地得罪了不少人,如果……”
    “你不必说了,朕清楚地很,所以才要亲自审问于他,换了他人开审,楚秀就死定了。”
    “他触犯了皇室的尊严,您还想网开一面,留他一命?”
    “审审看吧。”老皇帝叹息一声,软绵绵地卧在椅子里,显出疲惫。
    皇子烈面圣时间,又遭推延!
    ……
    当晚,一袭黑衣出现在监牢之中,关押楚秀的狱牢门前,盯着对方不发一言。
    后者似有感应,从容抬头,露出笑容,“你来了。”似是早已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你是不是疯了,胆敢拦截皇子车驾。”即便刻意压制,也可听出是沈飞的声音。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这样做有何不可。”
    “万一判了死罪,你有能力逃脱吗。”
    “放心,陛下不会杀我。”
    “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这样说。”
    “就如我知道你没有将此间的事情告诉楚邪一样,我也知道陛下不会动杀手。”
    “呵呵。”
    “你有没有想过,皇子殿下已在皇城内驾车多日,为何偏偏今日才去拦截!”
    “别说是因为我。”
    “不错,就是因为你,我知道有你在,我和殿下都不会死。”
    “你是看见了我从旁边经过才过去拦车的,难怪如此凑巧。”
    “天下间哪有巧合,只有精确到发丝的谋算。”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目的你应该知晓。”
    “名满天下?”
    “天下儒生穷尽一生心血所求不过四个字,名满天下!”
    “你们楚家,就你大哥比较正常。”
    “有他继承家业,我和楚邪负责开疆拓土。”
    “你既然胸有成竹,那便最好,是我多事了。”
    “慢着。”
    “怎样!”
    “谢谢!”
    “为何道谢!”
    “你本可作壁上观,不牵扯进来,却为了我救了十七皇子一命,由衷感谢。”
    “可不要误会了,我救下十七皇子是为了传播道教的盛名。”
    “总之谢谢。”
    “我走了。”
    “还有件事。”
    “怕了,想让我救你离开?”
    “不是。”
    “还能是什么。”
    “你传播道教教义的方式,我不能认同。”
    “什么意思!”
    “使利诱惑,利尽则散,难以长久。”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其实我是想说,今后再遇到事情,不必救我。”
    “放心,不会有下次。”
    “因为我们是竞争对手。”
    “你真是疯了。”
    “我楚秀此行进入帝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彻底清除佛教和道教对人国的影响,让儒教成为唯一的国教,与政体合二为一。”
    “痴人说梦,再见!”
    “不久之后便会重逢。”
    “呵呵,我期待你的表现。”
    身怀远大志向的少年们齐聚帝都,必将卷起滔天巨浪。
    ……
    沈飞绝不会想到,一个同龄人能够抢走自己进入帝都之后的所有风头。在光明殿上,楚秀彻底的火了一把。
    一众王公大臣分作两列,两名侍卫押解楚邪面圣,后者即便被五花大绑,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仍然难掩咄咄逼人的气势。楚秀的眼睛很亮,亮如星辰。
    他下跪,向陛下行礼。必定是常人无法理解远大志向才能够支撑一代上仙屈尊降贵,向凡人行跪叩之礼。
    端坐在高处的当今万岁看着楚邪被尘土和血渍染脏了的白衣,蓦然心软,挥挥手道:“来人,为他解去手铐脚镣!”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立时有大臣跳出来反驳:“陛下,此人妄图谋害皇子殿下最大恶极,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应该多做些防范才好。”
    “是啊,此人最大恶极,理应立即处死。”一众大臣众口同声,很有默契。
    陛下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们,却道:“荒唐,若在光明殿上朕都有危险,那还要大内侍卫做什么,要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做什么。”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之后不再言语。
    “咣当、咣当。”手铐脚镣被除去,楚秀揉着变红的腕子,转过身大有深意地看看众人,再度引起大众的不满:“狂妄至极,狂妄至极,暴徒非但不知悔改,反而……”
    “你们给我住口,是市井泼妇吗一直嚷嚷着没完,烦死了。”遭到当今万岁的严词呵斥。
    连续被陛下训斥了两次,众人终于安静下来,楚秀亮如华昼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继而转身,向陛下拱手:“吾皇,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叩拜在地。
    ……
    雄狮和猛虎,一左一右立在光明殿上,俯瞰群臣,殿内只有两个声音,一个是老皇帝的,一个是楚绣的。
    老皇帝问:“楚绣我问你,华儿的车辇可是被你拦下的。”
    “不错,皇宫乃天龙卧榻之地,不容马蹄践踏,微臣身为帝国官员,陛下亲封的长安府尹,有义务阻止十七皇子践踏龙颜的行为。”
    “你可知道,伤害皇族是死罪。”
    “黄天在上,微臣以羸弱之躯立于车马之前,绝无伤害殿下之意,只是一心阻止他继续作恶。”
    “还不是以下犯上。”
    “微臣身受皇恩,一心为主,若对此事视若无睹,才是真的有负皇恩,有负天下。
    微臣认为,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浩荡乾坤,需以法治;民心所向,需以儒统。帝国法度明令禁止在皇宫内院驾马,若微臣今日置之不理,他日便会有第二例、第三例,甚至更多更多同样目无法纪的行为出现,国之威信将荡然无存。
    臣便是抱着誓死报效国家,不负吾皇圣恩的想法,愿以血肉之躯阻拦王子车驾,以此阻止王子僭越的行为,维护帝国法令不致成为一纸空文。”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以下犯上谋害王子的行为,竟被包装成了秉公无私的执法,楚绣此人出言妖邪,理应受五马分尸之刑。”一番话说完,又有人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指责楚绣。
    陛下沉默,他端坐于高处,身体颓废地陷于龙椅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臣以为楚绣此人妖言惑众,罪该万死,理应处以极刑,夷三族。”
    “陛下,微臣也是如此见解。”
    “陛下!”
    “都给我住口!”龙颜大怒!光明殿上的喧嚣又一次因为老皇帝的暴怒终止,转而问大太监刘易道:“华儿可醒了。”
    刘易如实回答:“夜半时分便醒了,只是身子仍虚弱。”
    “把他叫过来。”
    “启禀万岁,殿下重伤初愈,来这殿上只怕于身子不利。”
    “照朕说的去做,快!”
    刘易微微蹙眉,他了解陛下的脾气,片刻的沉吟纠结后离开了站立的地方,走下台阶走出光明殿:“奴才亲自去请殿下。”
    刘易走了,光明殿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老皇帝锐利的目光于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凝视他们,看透他们,警告他们!片刻时间,刘易亲自抱着殿下回到殿上。
    老皇帝挥挥手,道:“赐坐。”立刻有人拿出靠背椅,给殿下坐靠。
    十七皇子昨日受的伤,今天已经基本痊愈,只是面色仍不好看,目光迷离也不知是因为昨天受了惊,还是被文武百官看着不自在,东瞅瞅,西看看,怪可怜的。
    待到刘易重新回到龙椅旁边侍奉,老皇帝道:“华儿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十七皇子听到陛下的声音,瘦弱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面向皇座,像是此时此刻才刚刚注意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人是当今人国权力最高的统治者,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马上从椅子上站起,跪倒在地:“父皇,吃了沈姓道士一枚仙丹,孩儿的伤势复原的差不多了。”
    “那便好,朕有几件事想要问你。”
    “请父皇明言,孩儿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即便年纪尚小,受过良好皇家教育的拓跋华也可在老皇帝面前对答如流。
    老皇帝点点头,指指楚绣道:“你看看,那个人是谁。”
    十七皇子从叩拜的姿势下稍微抬起了一点头,顺着老皇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楚邪双手负后,对着自己笑,面色一变。“他……他就是昨日阻拦孩儿车驾的坏人。”
    “你把昨日的事情给朕复述一遍。”
    “陛下,殿下重伤初愈,这般跪着恐不妥当,不如……”又有大臣站出来发言。
    老皇帝愤怒地打断他:“给我闭嘴听着,再敢插话,不管你是谁,杖二十,罚一年俸。”
    那个插话的大臣就此灰溜溜地退回去,再不敢言。
    “昨日,孩儿正在正德门玩乐。”
    “说清楚,是怎样的玩乐。”
    “孩儿驾马车兜风,彰显皇家气派。”
    “呵呵,不错。”
    “忽然间,这个儒生装扮的人莫名其妙地走过来,站在孩儿车马前进的必经之路上,命令孩儿下马。孩儿身为皇子,怎会接受一介草民的命令,本想驾马从他身体之上踩过,哪里想到距离近了,他忽然大喊一声,吓到孩儿的同时也使壮马受惊,孩儿这才滚落马下,受了重伤。
    都怪他,都怪他无理取闹害的孩儿受此重伤,父皇您一定要替孩儿做主啊!”说着,十七皇子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对一个王子而言,昨天的事情确实如同一场噩梦,当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但老皇帝却仍然冷冰冰地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更没有怜惜。等到十七皇子哭声渐止的时候,又一次指向楚绣,道:“你可知他为何拦你!”
    “为何阻拦孩儿?”十七皇子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帝国法令是朕亲自主持编撰的,其中第十三章第十条有言,皇宫范围内,禁止行驶车马,违者——斩!”
    陛下的话,让十七皇子以及一众王公大臣的心沉入谷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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