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天边晚霞红艳艳的,美不胜收。

    卫静姝从梦中惊醒,周身都是汗,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儿半响都缓不过来。

    屋里头静悄悄的,越发叫她心头难安,听得外间传来两声咳嗽,这才猛的坐起来撩了帘子下榻,连鞋袜都未套。

    李君澈坐在临窗大炕上写着甚个,神色柔和,目光沉静,听得动静这才抬眸,瞧见卫静姝衣裳鞋履都未着,不由得眉头一蹙,搁了笔下炕。

    “三月虽暖,可也由不得你这般任性的。”

    卫静姝面色发白,瞧见他完好的,一双眼儿忽的就涨红起来,扁着嘴儿娇娇喊一声:“李君澈。”

    “为夫在呢。”李君澈笑着应她,还未行至跟前,卫静姝便急行两步扑进他怀里。

    她又在梦中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个眼前,被马匹拖行连骨肉都无一处完好……

    到得这会子钻进李君澈的怀里,她一颗心还入刀剜似得痛,那梦里头的场景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李君澈不知她做得一场噩梦,还当她小女儿情态,没瞧见自个心里头紧张,双手将人揽入怀中,才觉她身上的衣衫尽湿,不由得变了脸。

    “怎的了?可是哪儿不舒服?”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未有发热又忙将她抱起送进内室。

    满是无奈的开口:“见天儿不叫人省心的。”

    卫静姝闻言这才压下眼里的泪意,勾着他的颈脖,噘着嘴儿声儿咽哽道:“你生来就是操心的命,娶了我更是省心不了……”

    说着又将面颊往他身上蹭了蹭。

    “唉,天妒英才……”李君澈也不否认,忍不住哈哈一笑,又嫌弃她:“满脸油光莫要糟蹋我衣裳……”

    卫静姝满腔的悲痛叫他两句话便逗得消散大半,忍不住噗哧一笑,又扯了他的衣裳抹了一把,噘着嘴儿轻声啐得一口。

    李君澈弯了弯唇角,将她抱上榻,那锦被裹了,一边吩咐款冬打水进屋,又一边翻箱倒柜的给她寻干净的衣裳。

    他一介男子,自小到大,双手执掌大事,寻衣裳这等事儿还是第一回做。

    屋里头的东西都是四冬几个管着的,连卫静姝都不晓得自个的衣裳在哪儿,李君澈便更加不晓得,只翻得到处乱七八糟的,跟见了贼似得。

    偏生他还不见丁点恼意,一本正经的道:“是当好生看看这屋里头的东西是如何放的,若不然日后连沅沅换洗的衣裳爷都寻不到。”

    卫静姝裹着锦被咯咯笑:“有四冬几个你操这劳什子心作甚。”又道:“唤冬青进来便是了。”

    说话间,李君澈从柜子里头寻到个紫檀木雕花长盒来,抬眸看得卫静姝一眼,见她未瞧过来,倒是顺手打开来瞧得一眼,只见里头装着两个扇套。

    素雅的颜色,上头用丝线绣着君子兰,针脚绣工都算不上精致,且两个都做得差不多模样,只瞧着一个新一个旧罢了。

    李君澈勾唇一笑复又看得卫静姝一眼,眉目中皆是道不尽的温柔。

    他将木盒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想了想还是唤了冬青来。

    等款冬同冬青两个伺候卫静姝梳洗干净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屋里头点了红烛,摆了膳桌,李君澈坐没坐相的靠在官帽椅上,面上堆着笑正在打量那那个扇套。

    卫静姝瞧得一眼,立时面色发红,几步上前就要将那扇套夺过来。

    却没得李君澈手快,不仅未沾上分毫,还叫他揽了满怀。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沅沅特意给为夫做的,就算丑得拿不出手,为夫也是喜欢的。”

    “呸,就算丑那也不是给你做的。”卫静姝气得一窒,恶狠狠的啐得一口,挣扎两下倒一屁股坐到他月退上去了。

    那两个扇套是这她这两年做的,做的时候自信满满,觉得是她这许多年的针凿里头做得最用心最好看的小物件。

    本就是特意做来给李君澈当生辰礼的,前岁做的没有机会送出去,去岁拿出来时便觉不甚好看了,复又从新做得一个,哪晓得也未曾送出去。

    李君澈平素穿衣打扮多有讲究,如今又叫他这么一嫌弃,卫静姝便也觉得拿不出手,面上又红又难堪,打死也不乐意承认是送给他的。

    李君澈哪儿不晓得她的心思,他也不过嘴上一说逗她玩玩罢了。

    卫静姝这么个娇娇女,素来不爱这些个,能用心的给他做得个,就算当真不甚好看,却也是欢喜得不得了的。

    他眉眼弯弯的在卫静姝面上亲得一下,笑道:“谁管你给谁做的,进了为夫的家门,不是为夫的便也是为夫的了。”

    说着还当真吩咐四书去取了他的扇子来,当真卫静姝的面将扇子装进扇套中,虽说绣工同针脚都不甚细致,可到底还是合适的。

    又道:“为夫除了喜欢沅沅就只喜欢扇子,沅沅每年做一个,为夫便也能换着用。”

    “才不呢,比起扇子可是我的手精贵着。”卫静姝口不对心的回得一句,见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又忍不住抿嘴偷笑,再也不说要送给别个的话来,心里还想着,到得今年生辰再送他一个别的花样。

    两人正闹着,款冬隔着帘子轻咳一声,这才说是东院那头的王世子妃来了。

    卫静姝面上的笑意一敛,忙侧眸看李君澈,心里倒也闹不懂那王映芝这是作何。

    王映芝嫁进世子府本就受了辱,但凡有些心气的姑娘情愿守着一副空院子,或是闹得大家都不安生才是正理。

    偏生她却伏小做低早一次晚一次的来宝山居,给自个寻气儿。

    李君澈不喜每次提起王映芝时卫静姝便看他的模样,伸手覆了她的眼儿,吩咐道:“不见,让她回去。”

    绝情又寡意,没有半分的怜悯同愧疚。

    于卫静姝而言,王映芝何其无辜,何其可怜;可于李君澈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她自个寻的。

    好好的一个姑娘,甘愿远嫁千里,可能到老到死都守着一桩有名无实的亲事,他就不信雍靖王没允了好处给王家。

    既然受了好处,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更加不会同情半分。

    昨日他大婚,卫静姝花轿被乞儿堵,被疯马冲撞,这期间少不得也有王家的事儿。

    只不知这位王映芝是否知情罢了。

    更何况王映芝也不是个好的,昨儿李君澈虽未同她拜堂,却也是正经迎进世子府的世子妃。

    素来讲究新婚一月都穿红,她偏生不穿,可不是在提醒自个她是如何进的门。

    再者,虽是伏小做低来宝山居,明理说是请安,暗里还不是膈应卫静姝同自个。

    卫静姝这两年脑子虽比往昔好使些了,可涉及较深的东西还是想不到。

    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缘由,还当李君澈未必太薄情了,扒拉下他温热的手掌,试探的同他道:“既然来了,要不就一道用膳好了,她……”

    “你是想同她分享同一个夫君?”李君澈面色深沉,虽不见恼意,可语气也不如何好。

    卫静姝眨巴着眼儿,摇了摇头,老实道:“不想。”

    她也不是甚个滥好人,更加不会见王映芝可怜就要同她去分享李君澈。

    前世,她可怜的时候也多了去了,也未见别个来同情她。

    卫静姝晓得这一世是自个坏了王映芝的命格,可到底还是自私的,乖乖的闭着嘴再不说话。

    王映芝本就晓得是甚个情形,款冬来传了话,她便又不吵不闹的走了。

    三月的天时黑得早,非红在前头提着灯笼,王映芝叫绿颚扶着走在后头,残月高挂,离了宝山居到处也都静悄悄的一片。

    主仆三人皆不说话,直至进了东院,非红这才气恼的将灯笼吹灭,恶狠狠的吐出口气来。

    王映芝一声未出,斜眼看得她一回,非红忙又收敛情绪,当作甚个事体都未发生。

    绿颚扶着王映芝进屋,一边给她解了披风,一边压低了声儿不平道:“这李世子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王映芝虽年纪小,可模样也不差,浑身上下又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柔,本以为李世子好女色如何也会多看两眼,没曾想有得一个卫静姝,她却落到这般模样。

    “少说两句。”王映芝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手,坐到妆台前卸了钗环,眸中目光淡淡却带着几分坚定,自打定主意要进世子府那日开始,她便晓得这条路不如旁人想得那般容易。

    如今也不过是个开头罢了。

    绿颚一边伺候王映芝卸了钗环,又深深一叹:“虽是如此,可三朝回门那日,姑娘可要如何自处?”

    王映芝手上一顿,望着铜镜中略显稚嫩的面容,眼皮一瞌,甚个都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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