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静姝坐得会子陪着说了几句话,见四书五经将厨下整治的酒菜都抬了上来,这才告罪一声:“你们吃好喝好,我就不作陪了。”

    她今儿穿了一袭石榴红的纱裙,行走之间轻纱飘扬,晃得人眼儿都是一片红色。

    李君淳半响不语,听得这一句,挣扎半响才微微抬眸,可瞧见的也不过那一角石榴红的裙摆。

    好似撩过心头,叫人如何都抓不住,眼见离去,这才泛起几分失落来。

    几人也是好久不曾聚在一块了,桌上的下酒菜没动几筷子,酒却喝了一轮下去,个个喝得面红,倒谈起原来那些有趣的事儿来了。

    施厚霖同李君澈识得最久,嘴上又是个没把门的,喝多了两杯就大着舌头的将李君澈幼年的趣事说的一回。

    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倒没有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儿,可李君澈这人一向阴,那会施厚霖同赵喻娇还有他三人之中谁被欺负了,出招的总是李君澈,实施的都是施厚霖同赵喻娇两个。

    那些个旧事若不提起便不会特意记得,可提起了便又好似昨儿发生的事儿一般。

    施厚霖想着如今,又想着以往,虽觉幼时受欺负的时候多,可再没得那时候开心快乐。

    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倒是忍不住感叹两声。

    这些个事儿李君淳以往再是没听过的,他自小长在云州,李君澈又在京都,兄弟两个时有书信来往,但李君澈一向自持从不说这些与他听。

    这会子听见施厚霖说起,眼眸一低倒觉甚是不是滋味。

    施厚霖说得起劲,谢元安便也跟着附和两句,卫书启同李君淳虽不说话,却也听着。

    施厚霖又喝得一盏酒下肚,吧唧吧唧嘴,又笑道:“你们不知道,这家伙连媳妇都是阴来的。”

    说起李君澈当初为娶卫静姝的那些事儿,他又能捡得一大箩筐来说。

    那年施厚霖在公主府识得卫静姝,才生出亲近之意就叫李君澈掐灭了火花,后头每每提起,嘴上总不饶人,可心里也早将卫静姝放下了。

    两年前他也成了亲,如今女儿也生了,可打趣李君澈的话却不少。

    几个男人就着一桌酒菜,几坛酒,喝到月上中天,个个泛着醉意这才叫人一一送回去。

    李君淳原先的合王府赐下来,还未来得及收拾好搬进去,便又立了太子直接住进了东宫。

    李君澈掐着时辰让人送他回宫,赶在宫门落栓前回了去。

    太子妃何氏本歇下了,听得宫人来报说太子醉了,便又披着衣裳起身,亲自伺候着李君淳梳洗一回,便又劝着他喝了碗醒酒汤下去。

    李君淳今儿的酒也喝得不少,走起路来脚下都虚浮,一双眼眸醉得迷离,可脑子再清醒不过。

    何氏今岁二月头生了个女儿小月牙,到得这会子孩子也不过才会翻身,可她的身形便已经恢复如初了。

    穿着红裙子,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总与那人有几分相似。

    这会子李君淳斜靠在榻上看她忙进忙出的,突然就将她的身影同那人搅混了去。

    眼眸不甚清明,心中却是一惊,整个人坐了起来,对上何氏那双清亮的杏眸,一时间只觉胸口发热的厉害。

    “爷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何氏还当他不舒服,转过身坐在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屋里头摆了冰盆,因着屋内有酒气,又开了窗,凉风习习而过,过得半响倒将李君淳心头那股热气给散了去。

    闭着眼儿重新躺了下去,心却依旧不平静,脑子里还是那抹最后所见的石榴红裙摆。

    何氏见李君淳又没了动静,还陪着坐了会子,过得片刻只当他睡着了,正要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时,那人背对着她,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小字是什么?”

    自打何氏进门到如今女儿都几个月了,李君淳甚少有同她闲聊过的时候。

    心里有些吃惊,可见他问了,便也老实达了:“妾身小字阮阮。”

    “阮阮,沅沅……”李君淳低声呢喃两句,再没得声音。

    东宫除了何氏这个太子妃,便还有殷氏,朱氏,叶氏三位良媛良娣,李君淳此人不贪图美色,对自个的女人雨露均沾,太子妃二月生了个女儿,到得三月叶氏也生了个女儿,殷氏在上月诊出喜脉来,朱氏虽没动静,可每旬李君淳也按着日子往她那儿过夜。

    他对每个女人的态度都一样,太子妃只当他心里装着少年时便嫁给他的许锦容,又见他不错规矩,便也藏着心思这样得过且过的。

    这日夜里李君淳心血来潮问得一回她的小字,何氏自也没往心里去。

    哪里晓得,第二日他却将这些年来日日随身带着的平安锁送给何氏的女儿小月牙。

    那平安锁虽是做得精致,可叫他揣着怀里这么多年,边边角角早叫摩挲得圆滑了,便连花纹也淡了不少。

    往日何氏伺候他自也见过这个平安锁,见他日日不离身的带着必然是有特殊意义的,这会子又送给个小月牙,一时间咬着唇喜得眼角眉梢都是笑。

    这其中的缘由无人得知,可自那日后何氏待李君淳便越发亲厚起来,人前倒还端着太子妃的身份,私下两人相处,她便有了娇俏情态,李君淳有意无意的也待她比往日多了两分关怀。

    六月一过,到得七月便更是热火朝天起来,宜王府里的东西该收拾的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大件的,这会子用不上的,也都早早的派船往云州送了过去。

    原来成兴帝给儿子封王的时候,李君澈的封地并没有定在云州,后头还是他自个去求来的。

    他说:“我虽没在云州住过几年,可脑子里还记得王府里旧时的模样,儿子总觉得缺了点甚个,便想去云州……”

    李君澈要往云州去也不过是为了卫静姝,可那些个话自然不能说,只得同成兴帝打亲情牌,将自个说得可怜点儿。

    这一招也的确有用,成兴帝念及他在云州长大的那几年,许是心中一直惦念,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心中感触不已。

    原来将李君澈一直当继承人培养,自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如今这个儿子甚个都没捞到,这才叫他生出几分愧疚来,也没犹豫便应下了。

    出行的日子已经定在八月初六,粗粗一算便也只得十来日了。

    李君澈手头上的时候已经尽数交接出去了,当真闲散得不行,除了每日往宫里头去请安,余下的时间便拘在府里头。

    原先跟着他的那些人见他要走,很有几个生怕因着宜王的离开而被排挤,便三五个邀约了来王府探探口风。

    李君澈自是晓得这些人的心思,总归跟了他一场,自也事先替他们打算好了,只后头的造化便看个人了。

    因着出行在即,赵喻娇同卫静婉便越发往宜王府跑得勤,来了也无事,左右不过坐着聊聊天,蹭个饭再回去。

    赵喻娇很是阴阳怪气几回,明里暗里的说卫书启如今领了朝廷的差事,连累她也跟着不能往外头跑,说来说去还是眼红卫静姝。

    卫静婉早在去年又生了个儿子,这会子抱在手里,还劝赵喻娇:“筠哥儿这般小,纵然哥哥放心嫂嫂外出,想来嫂嫂也放不下筠哥儿。”

    卫静姝却是笑:“往日里,嫂嫂不是信誓坦坦的说三哥在哪儿,哪儿就是嫂嫂的家么,怎的这会子又坐不住了?”

    这两小妮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气得赵喻娇眼儿一翻,笑骂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几人虽未同孩子们说过要离去的事儿,可王府里这许多人来来往往的,卫筠同谢蕴总能听得两句,还拉着小丫鬟问了,晓得那个年画似的妹妹要走了,几人还拉着手哭过一回。

    等下回来的时候,这两个小子便将自个最喜欢的东西拿来送给小双喜。

    小双喜没心没肺的,全都照收不误,还让两个小哥哥下回有甚个好玩得再给她送。

    卫静姝从款冬嘴里听得这些,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夜里便讲给李君澈听。

    李君澈穿着寝衣,坐在炕边看书,一只手便同卫静姝打扇,闻言也跟着一笑,复又将目光落到卫静姝身上:“我小时候最是懂礼不过,这小丫头莫不是遗传了你的?”

    卫静姝嗔他一回,眼眸清亮波光流转:“是是是,好的便随了你,不好的便都随我。”

    说着又轻哼一声,枕着李君澈的大腿躺了下去。

    夏日里本就热,李君澈在卫静姝跟前又是个没定力的,这会子也没得心思看书,将书册一扔,便伸手往她身上抓得一把,跟着自个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卫静姝哼哼唧唧的瞪他一眼,往手背上打了一下,笑骂道:“别闹。”

    又不怀好意的笑他:“你不是身子不好么,哪里经得起情事。”

    原来甄皇后要给李君澈添人的时候,他便说过一回自个那事儿不太行;后头上书往封地去的时候,便又拿身子不好做过一回由头。

    如今在帝后二人眼里,这个大儿子是真个虚了点。

    不说别的,光看李君淳那儿,短短两年时间,就添了几个孩子了。

    反观李君澈这儿,左右只得一个小双喜,就连卫静姝怀这个孩子,甄皇后还瞧着跟天上掉馅饼似得,隔三差五的总要来关怀一下。

    李君澈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却也依旧大笑起来,低着头在她唇边亲上一口:“爷身子好不好,难道你不清楚?”

    说着又摸了摸卫静姝略微有些隆起的腹部,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这都五个月了,也能让爷开开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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