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静姝自然是疯了的,若不是疯了,又如何会干出这样的荒唐事儿来。

    赵喻娇也是个护短的,纵然往日与王扶柳有些许交情,可同卫静姝比起来自然算不得甚个,听着这说话声儿不对,立时便瞪了眼儿过去。

    可话头一转,又觉得不对劲,忙问:“可是出了甚个事儿?”

    不怪她不多想,就怕卫静姝存了心非死不可,做了几手准备。

    王扶柳气得胸膛起伏,涨红了脸,看也不看赵喻娇一回,只盯着卫静姝道:“还当你同世子爷情深意重,没曾想却是个这般恶毒的人。”

    “说什么呢你。”赵喻娇这会也跟着生气,卫静姝才从土里给刨出来,气都没喘顺呢,这王扶柳在这儿乱吠甚个。

    眼见情形不对,许锦容便也忙出来圆场:“王姑娘不是那个意思。”

    卫静姝自始自终都半瞌着眼眸,连神色都未变一回。

    王扶柳却一下子落了泪,咬着牙道:“既是有了世子爷的骨肉,作何还这般作贱自个……”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卫静姝眼眸一睁,无波无澜的面上盛了几分讶然,随即又是痛苦之色。

    ……

    卫书启想带卫静姝回卫家,可到底没能如愿。

    卫静姝有了身孕这事儿,不过片刻便传扬开来,一扫整个王府灰败的气氛。

    雍靖王妃连病都跟着好了起来,往菩萨跟前一跪,连着念着好几声佛号,面上皆是一片喜意,就连李君澈给她带来的痛苦都散了七七八八。

    卫静姝也怀过一回孩子的,可这一回却愣是没得半点反应,加上李君澈没了,便更是没注意。

    如何就能想到,竟然就无声无息的有了李君澈的骨肉。

    原先她一心想死,这会子又舍不得了,可想到李君澈心中又难免悲痛。

    肚子里头这孩子,将将两个月,胎都没稳,从蜀地到云州,这一路上多有颠簸,加之她心头难宽,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极争气的。

    赵喻娇同王映芝两个一听,竟比自个怀了身孕还要高兴。

    这孩子来得极是时候,不论男女都好,一来叫卫静姝留个念想,二来,如何都给李君澈留了香火下来。

    赵喻娇咧着嘴一笑,手一挥便掏了钱来叫四冬几个发喜钱下去。

    反倒是卫书启愁容不展,心中纠结不以。

    给李君澈留了香火自然是好事,可也因此要羁绊卫静姝一身,他心里如何能好过。

    许锦容许锦心连声道贺,又说了些宽慰的话这才告辞。

    许锦容倒是真心替卫静姝高兴的,可许锦心出了子墨斋一张脸便拉得老长。

    雍靖王妃怕卫静姝甚个都不管不顾,当着众人的面便道:“不管是儿是女都好,娘绝不亏待你,若是儿子往后便承了澈儿的位,若是女儿往后便也立个女户,招婿在家……”

    如今雍靖王已经同朝廷翻了脸,只要雍靖王胜了,如今的世子位到得以后必然是太子位。

    若是女儿,往后也是公主的命,卫静姝不管生儿生女都好,一辈子富贵总是少不了的。

    雍靖王妃说得多,许锦心听进去的却只得这两句,卫静姝肚子里头这一个还未生呢,便允下这样的承诺来,若是真生了个儿子,日后便哪里还有安哥儿的立脚之地。

    行得远了,许锦心还转头看得子墨斋一回,双眸一眯,便露出几分狠厉来,一个遗腹子,胎位又未稳,能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还真难说。

    许锦容不知妹妹的心思,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我这就去给二爷送信,他必然高兴得很。”

    李君淳素来崇敬自家大哥,兄弟两感情好,想来定然也替李君澈高兴的。

    许锦心抬眸看得自家姐姐一眼,跟着便又垂下眼眸,心思千回百转,当初若是许锦容真叫马儿踩踏死了,她入得王府来,必然是正妻,安哥儿也绝对不会是庶子,到得如今又哪里会有这许多烦忧。

    赵喻娇同卫书启扒了李君澈的坟,还得挑个时辰去填上。

    这夫妇二人手中有大大小小一堆事儿,纵有心思也不能久待,便吩咐四冬几个好好守着卫静姝。

    初六同四书五经几个也是欢喜的,私下里感叹得一回,便也自觉得将子墨斋守得严严实实的。

    厨下送了炖好的羊乳来,王映芝伺候着卫静姝喝了,又替她掖好锦被看她睡了这才回去。

    回了自个屋,不待绯红同绿颚开口,她便双手合十,连声念得几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自打上回卫静姝落了胎后,她便再没得似今日这般高兴的了。

    绯红同绿颚都晓得她心里头对卫静姝愧疚着,便也跟着笑,一会又取了细棉布铺开来要给卫静姝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

    云州比京都要安逸得多,府中事务也不必操心,如今李君澈的丧事也了了,她便当真沉下心来,寻了花样子,衣裳鞋袜包被样样都要做。

    卫静姝躺得两日,往李君澈的坟前去哭得一回,再回来时,人也沉淀了许多。

    李君澈是回不来了,可这孩子却来得甚是及时,她就是心头再难过,却也都压下去,只想着把这孩子好好生下来。

    再是如何,这孩子也是他留下来的。

    王扶柳往日荒废的医术,到得如今却也都捡了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李君澈留下的这个孩子。

    一日一小诊,三日一大诊,她比谁都紧张。

    前头战事吃紧,卫书启也不能在云州久待,却将赵喻娇留了下来。

    临走时,特特来见过卫静姝一回,眉眼中带着愁丝,半响才鼓起勇气道:“待这孩子生下来,你同我回卫家好不好?”

    雍靖王妃不放人,可只要卫静姝愿意,他总归有法子的。

    卫静姝翻过年也才二十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却为着一个孩子,一个死去的人被困在李家一辈子,他于心何忍。

    可卫静姝却眉眼淡淡,抚着平坦的肚子,微微勾唇:“三哥,便是没得这孩子,我也是要守着他的……”

    从始至终,她都未想过要再冠别姓,改嫁他人。

    从前没有,如今便也没有,往后便更不会有。

    卫书启却叫她气得不轻,可一想如今李君澈不过刚去,待过得几年许是有回转的余地。

    此事就此搁下不提,只待往后再说,叮嘱几句叫卫静姝好好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便携着兵士离去。

    卫书启这一去是往战场上去的,可赵喻娇一点都不担心,除了将这云州城守好之外,余下的时间多是陪着卫静姝。

    王映芝手快,没几日功夫便做了一套小衣裳小裙衫,特特送到卫静姝跟前来讨一讨她欢喜。

    如今还不过两个多月,腹部平坦,是儿是女都未知,便盼着最好连儿子女儿都生了。

    王映芝自个还是个姑娘身,却当卫静姝怀的孩子也是自个的。

    虽是没了爹,可有两个娘,也断然不会叫孩子们吃委屈。

    卫静姝克制着,不叫自个再去胡思乱想,前头那个孩子便是她心思重才落地便没了气息。

    如今便更是处处仔细着,人一松下来,往日里不曾有过的害喜反应便都涌了上来,酸汤酸枣酸梅日日都不能断,哪怕用不下饭,也非逼着自个吃下去。

    李君澈去了,两个女人家便更是心心相惜,她本就不愿王映芝就这样过一辈子。

    听见她说这样的话来,便是一叹,拉着她的手道:“你年岁比我小,又是大好的年纪,何必非要守着爷呢。”

    和离书是一早便写下的,只要她愿意,雍靖王府也能替她挑个如意郎君,配上嫁妆让她好风风光光的嫁了。

    往昔李君澈活着必然是要一纸和离书的,如今他去了,便是不要和离书她也是自由之身。

    可偏生王映芝自个不愿意。

    她正描着花样子,预备再做两张包被,闻言头也不抬:“姐姐守着爷是因为情深意重,我守着爷自然不是因着甚个深情,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王家面上瞧着风光,背地里却不少龌蹉事儿,年少时不得不留在王家,可如今既出来了,她必然不愿意再回去的。

    至于那个呆子,本就是自个负了他,想来如今早该成亲生子了,哪里还有念想。

    那会李君澈还活着,她便想着拿了休书,寻个清静的地儿,往后余生青灯古佛便也就算了。

    但如今她也是当真盼着卫静姝那孩子的,再是如何也想守着他们母子,往后的日子一道扶持也是好的。

    眼见卫静姝还要再说,她便又是一笑:“纵然你要赶我,也叫孩子平安落地后再说吧。”

    又道:“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兴许哪一日我瞧见个长得俊的小哥儿非要嫁了,到时候你连拦都拦不住。”

    这些个话也不过随口说说,连面红都不曾,纵然往后真遇到这么一个人,她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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