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后出来的瘦高个儿看到一个清俊的少年来接杜锦宁,两个人的容貌都是上上等,只是年纪相差一些,高矮有些不同,站在青色的雨伞下,竟然十分的赏心悦目,他好奇心起,不由得扬声问道:“杜兄,这位是……”

    这个瘦高个儿虽然好奇心重一些,但为人不讨厌,杜锦宁便笑道:“这是齐慕远,去年的县案首。”

    众人一听县案首三个字,都不由纷纷过来给齐慕远见礼。

    齐慕远不知道向来低调的杜锦宁今天这是闹哪一出,不由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杜锦宁满面笑容地道:“大家刚从考场里出来,沾沾你的喜气,齐师兄你不会吝啬这点喜气吧?”

    齐慕远嘴角抽了抽,只得将雨伞塞给杜锦宁,腾出手来给大家拱手回礼。

    杜锦宁注意到那个外省回来的考生并没有上前来,而是远远地站着,打量了齐慕远两眼,眼里闪过一抹傲气。

    她摸了摸下巴。

    看来她今年的县案首,还真有点悬呢。

    瘦高个儿是大哥来接他的,他大哥见他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雨中的两个少年,不由不解地问:“你看什么呢?”

    瘦高个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道:“那个高个子的是去年的案首,那个矮个子的可能是今天的案首。两人又长得这般好看,自然要多看一看。”

    他大哥也不由得好奇地望向齐慕远和杜锦宁。

    杜锦宁知道齐慕远不喜欢跟人多说话,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拉了拉齐慕远的衣袖:“走罢。”

    齐慕远对上前搭讪的人说了一句,接过杜锦宁手里的伞,道:“走吧。”跟着杜锦宁朝许家方向而去,走了十几步,他才问杜锦宁道,“那人是谁?”

    来到古代这么久,虽整日里跟关嘉泽打打闹闹,跟章鸿文形影不离,但要说到默契,还得数齐慕远和接触得不多的梁先宽。

    因此听得齐慕远这声问话,她便知道齐慕远看到那人,也猜到她说出齐慕远县案首的用意了,便将那人交卷时的情形说了一遍,道:“虽说来考试前,山长殷殷交待,要我好好考,最好再拿个县案首回去。但我对这案首的名头,并不是很渴求,只要能通过县试就可以了。但看到这个人,想到咱们县案首的名头没让自己县的学子拿到,反让别省的学子拿去了,我就不好意思回去见山长。辜负他们的期望,不好交待啊。”

    “这有什么不好交待的?那人已有十七八岁了吧?又是进士或同进士的儿子,这样的年纪,从你手里夺个县案首的名头,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咱们书院即便丢了县案首,也没有什么可丢脸的。再说,依我分析,县案首的名头,刘县令多半还是会给你。”齐慕远淡淡道。

    “哦?何以见得?”杜锦宁好奇地看向齐慕远。

    “从他写的程文里可以分析出来。”

    “程文?”杜锦宁偏了偏脑袋,若有所思。

    书铺除了卖话本、字画,也卖程文。这程文去年齐慕远他们参加科考前就卖过一批。因为监考官是谁是府衙临时决定的,直到开考前才会知道是谁来本县做监考阅卷官,所以他们的程文生意极有市场。

    开考之前,他们都会派人去跟各县县令谈,从他们手里将他们以前参加科考时写的文章买出来。这些县令至少都是同进士出身,对自己的文章自然十分自信。再加上文人都喜好扬名,推崇以文传道的做法,所以大家都很乐意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付印,传播给大家看。在扬名的同时,还能顺便赚上一笔润笔费,自然皆大欢喜。

    本省有十五个县,就有十五个县令的程文,而且每个县令的程文不仅仅只有一篇。有些县令愿意多拿自己的文章出来,书铺也会收。反正这些印出来以后不愁卖。

    研究监考官的喜好,也是历来考生们的做法。只是以前苦于求助无门。现在竟然有人把县令们的文章印出来卖,考生们自然十分欢喜,甚至奔走相告。所以自去年做程文生意以来,他们这项生意就做得极好。

    尝到了甜头,去年的府试,今天的县试,他们便又将这生意做了一遍。因为有新任的县令,又有新的考生,所以今年的生意并不比去年差。

    不光是这些监考官的程文,府试后前十名的文章,书铺也会买来印成一本文集,同样也会有许多考生来买,好知道自己跟前十名童生的差距有多大。要不是宋代的科举内容跟明清有所区别,县试时不用写八股文,书铺的生意还能做得更大。光是每个县的案首的文章印出来,就能凑够一本文集,引得大家争相购买了。

    自家的书铺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各个县令的程文杜锦宁比哪个考生都早拿到手,自然是先睹为快。她记忆力又好,分析能力也不弱,各种县令的文风她自然也有所分析和了解。

    比如这位刘县令,就是一个思想比较活络的人,并不因循守旧,固执古板,反而经常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出一些新颖的观点。所以杜锦宁在答墨义题时才会采用《十三经注疏》上面的解法。如果遇到别的喜欢循规蹈矩的监考官,她肯定不敢这么做,而是老老实实地照着现有的权威注疏去写,不敢标新立异。做经义题时也会照着前人的理论来回答,而不是表达自己的观点。

    毕竟在一些古板守旧的读书人眼里,你一个十二三岁没念过几年书的孩子,连前人的理论都还没有理解吃透,就提出自己的观点,这不异于还没学会走就开始跑了。他们是很反感这种不踏实做学问的人的。

    刘县令却不是。她这种做法反而更让他欣赏和喜欢。

    刘县令不光有自己的观点,还很坚持,并不因那些官位比较高的前辈不赞同就改变自己的立场与想法。如果他真的欣赏杜锦宁,是不会因为那个官二代的父亲是官场同僚就把县案首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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